“老师。”曹凝云依旧穿着袄裙，虽然临城这边有不少女人学着带有西方特色的洋裙或者改良过的旗袍，但曹凝云自己还是更加习惯穿了两辈子的袄裙。
这让她看上去有些内敛矜持，是非常典型的大家闺秀。
这样一个人，李校长真的不相信对方解决了留个凶徒救下姚云笙！
来跟他汇报的人可是和他描述了学校后门的惨象，六个男人四个被一枪毙命，还有两个被抹了脖子，车上被抹了脖子的两人就像是屠宰场被放血的猪，现场非常可怕，而车外的三人身上可不止致命的枪伤，胸膛还在死后被补了几枪。
你现在跟我说，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教养很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轻声细语，明显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干的？逗我玩吗？换了你，你相信吗？
“如今这个世道老师您也知道的，混乱得很，我也无法保证时时刻刻待在云儿身边保护她，平日里我在学校教书的时候，家里都是一些妇孺，附近也没什么帮手，要是遇到歹徒肯定会很危险，还好当初在蕴城的时候我就教了云儿枪法，她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这么一来我在外面好歹也能安心一点。”
姚云笙会用枪吗？他会！
他本人就是研究武器的，当然会用枪，枪法不一定有多好，但肯定是会的，他说自己以前教过曹凝云枪法，还给了她一把枪自保，这话李校长相信。
但还有一个问题，曹凝云是怎么知道姚云笙出事，还提前堵在学校后门的？
“原本我与云儿约好了去看电影……也是我运气好。”姚云笙话说了一半，也算是成功误导了李校长，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不过看向曹凝云的目光还是带着惊异。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小子有福。”李校长突然笑了出来。
可不就是有福，他们虽然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免不了要牺牲点别的东西，对家庭上肯定照顾不了多少，李校长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妻子理解他那是妻子性子好，并不是他理所当然亏欠妻子的理由。
而姚云笙呢？曹凝云作为他的妻子，看样子很支持他现在做的事情，和李校长自己的妻子一样，她还足够强大，在家里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让姚云笙放开手做别的事情，她自己就可以保护好家里。
这么一算，可不就是让人羡慕不已？
“我也这么觉得，娶到云儿确实是我运气好。”姚云笙低头笑，被曹凝云用胳膊轻轻捣了捣。
李校长直接当做没看到小夫妻俩的互动。
从李校长家出来，姚云笙舒了一口气，“老师这边差不多稳了。”
这边稳了，其他同事那边也就算过了明路了。
“这段时间陵城估计不会安稳，还是小心一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现在，我该带你去看电影啦，到了陵城这么久，我还没有单独带云儿出门逛一逛呢。”姚云笙牵着曹凝云的手，笑眯眯地往前走。
曹凝云看了看身旁的人，突然觉得姚云笙才是真正强大的那个人。
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强大了起来，但和姚云笙比起来，还是太不起眼了，姚云笙是真的拥有一颗强大的心灵。
蕴城是没有电影院的，只有陵城海市这样的大城市才会有电影院，不过也不多，门口来来去去的都是一些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女一起的最多。
这边的女子穿的大多是洋裙，旗袍之类的，像曹凝云这样穿着传统袄裙过来的很少，曹凝云倒是没觉得不自在，镇定自若地跟在姚云笙身边。
他们看的电影叫《歌声》，是一部爱情片，不过曹凝云看着这部电影里颇受欢迎的男主角，忍不住看向旁边。
“怎么了？不好看？”
姚云笙手里还拿着几块绿豆糕，这是他看很多人进来之前会买的，怕曹凝云会无聊，也就买了一份，看曹凝云看过来忍不住询问道。
“不是，但我觉得里面的男主角没有笙哥你好，这部爱情最终肯定是个悲剧，因为这个男主角并不了解女主角，也不够尊重她，自以为是地对她好保护她罢了，偏偏又没有能力护住女主角。”说到后面，曹凝云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她是真的嫌弃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并且觉得和男主角爱得难舍难分的女主角很傻。
“我看过报纸上的评价，说这是时代的悲剧。”姚云笙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时代的悲剧，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悲剧，男主角将女主角身上的光芒都磨灭了，如果他们两个没有相遇没有相爱，女主角说不定会活得更好，而不是被所有人轻视。”
在曹凝云看来，《歌声》的女主原本是个坚强又倔强的女孩儿，男主喜欢的就是她身上不折不挠永不放弃的精神，像翠竹一样，可最后将女主圈养起来，亲手磨灭她身上光芒的也是他。
所以曹凝云才说这个男主不合格，远远比不上姚云笙。
“果然笙哥是独一无二的。”最后，曹凝云肯定地总结。
她一直都知道姚云笙的好，但如今才知道，她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她真幸运，感谢当年的曹凝霜和王巧慧！
这下姚云笙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了，还好电影院灯光很暗，看不出来什么，不过被曹凝云这样夸奖，他心里也会开花的啊。
谁让他的小妻子本身就非常优秀非常好呢。
她是靠着自己冲破烂泥，好不容易才在阳光下盛开的花朵，远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勇敢。
“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姚云笙给曹凝云塞了一口绿豆糕，轻声说。
“喂！我说你们两个啊，要调情就回家去啊！”后面坐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子穿着洋裙烫着卷发，正揶揄地看着姚云笙和曹凝云。
倒是没有被吐槽电影不好看而生气，可他们太黏糊了，看不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曹凝云一下子涨红了脸，接下来一直到电影结束都没有说话，姚云笙也是这样，等两人走出电影院，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回家吧。”
“好。”
“臭小子这么久看不见你，该闹了。”姚云笙牵着曹凝云的手，像是普通的夫妻一样走在街道上。
“笙哥也是的，跟檀儿计较什么。”
这里距离扬花胡同不算远，两人就没有叫黄包车，手牵着手往回走。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是不是故意想要烫到我？我们曹家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让你这样一脸霉样的女人进门，整天苦着个脸给谁看呢！”
电影院开在陵城繁华的地段，不远处就是热闹的街，曹凝云经过街道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万万没想到的人。
正叉着腰骂人的是两年不见的曹奶奶，而旁边捂着脸哭的则是王巧慧。
可真巧啊，万万没想到，曹家居然搬到了陵城来，看样子还过得不好。
姚云笙虽然见过曹奶奶和王巧慧，但和她们不熟，因此并没有听出曹奶奶的声音，见曹凝云停了下来顿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终于认了出来，“这是……曹家老夫人和曹夫人？他们搬到陵城来了？”
“好像是的，而且似乎过得并不好。”
一句话诠释曹凝云现在的心情，那就是知道你们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她确实没有进一步摧毁曹家，那是因为她不想被那一家子拖进烂泥里，但看着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倒霉，还是很愿意的。
虽然之前早就料到以这一家人自私自利的性子就算搬走了最终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可料到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
“要过去打个招呼吗？”姚云笙眼睛一转，出了个馊主意。
以曹家当初离开蕴城时的状态，小妻子过去晃悠一圈估计就得吓个半死。
打招呼？曹家可不会觉得那是在打招呼，只会觉得是在威胁警告。
万一吓得再次搬家，那就更加有趣了。
不能碰的底线依旧不能碰，但是稍微恐吓报复一下还是可以的。
“不用了，有那个时间我不如陪陪你们或者写点东西，何必浪费在他们身上，我跟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曹凝云知道姚云笙的意思，不过还是拒绝了。
既然放下了过去那就彻底放下吧。
“云儿……”他们不想和曹家有什么瓜葛，没想着上去相认，但王巧慧却恰好看到了曹凝云。
再不关心曹凝云，这也是王巧慧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不过两年不见，她自然可以一眼认出来。
当初离开蕴城的时候王巧慧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松了口气的，但渐渐的她却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姨太太们还是不好相处，尤其是生了小儿子曹耀宗的四姨太，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从前有曹凝云在，谁欺负了她，让她难受，曹凝云都会给她讨回来，所以当初在蕴城的时候她总说自己日子过得苦，其实并没有，她生活得很好。
到了陵城后，一切却都变了。
几个姨太太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就算了，曹家三个实际上的掌权者也都对她产生了不满，从前有多满意王巧慧识相，现在就有多不满。
对他们来说，如果不是王巧慧教出了曹凝云这样的女儿，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离开蕴城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对曹光祖这个曹家少东家来说，如果曹凝云老老实实嫁到方家去，曹凝霜根本不用去方家，他的妹妹也不会恨上他们。
总之这一切都是从王巧慧开始的，而且本来在陵城重新开始曹父和曹光祖就烦躁得很，事事不顺利，王巧慧还整天苦着一张脸，看得父子两个就更加不耐烦了。
这对父子一不耐烦，曹奶奶还能有好脸色？
几个姨太太一看这情况，欺负起王巧慧来就更加明目张胆了。
明明是曹家的太太，王巧慧却活成了所有人的奴隶，谁都能说一句骂一声。
——不，从前王巧慧其实也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有曹凝云护着而已。
王巧慧有时候都不明白自己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今天看到曹凝云和姚云笙的身影顿时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她渴望回到曹凝云在曹家的日子，即使现在的曹凝云非常可怕，但这不是更好吗？
有这样的曹凝云在，就算是曹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更何况是那些姨太太？
然而王巧慧实在想的太好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两年前曹凝云的那些话了，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曹凝云知道她在曹家被欺负了，就一定会替她出头的，毕竟她可是她娘啊！
之前她做了一些错事惹得曹凝云生气，曹凝云不理她了，可现在都过去两年了，母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曹凝云肯定不会记着的，两年没见，曹凝云一定很想念她，就像她想念曹凝云在的日子一样。
曹奶奶明显也听到王巧慧说的话了，有几分惊惧地抬头，很快就看到了曹凝云和她旁边的姚云笙。
见曹奶奶看过来，曹凝云目光瞬间阴暗了下来，眸中的恶意倾泻而出，嘴角弯起的角度都带着血腥，吓得曹奶奶瞬间就收回了目光，拖着王巧慧就进了铺子。
她害怕，怕被曹凝云盯上。
曹凝云一直都清楚这家人的不要脸程度，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最喜欢蹬鼻子上脸，因此一个照面就表明了她的态度。
至于王巧慧，她根本就没有将王巧慧放在眼里，只要曹家用了心，王巧慧根本到不了她面前来，可同样的，如果曹家想要做什么，也肯定会让王巧慧来打前锋。
王巧慧，也就这点用处了。
她让曹凝云在前面顶着，自己躲在背后拿好处，曹家不过是会干同样的事情而已。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曹家居然混到了这个份上。
曹家在蕴城经营了多年，小小蕴城就有好几家布庄，虽然分了一半家业给了方家，剩下的积蓄也不少，看现在？
这家布庄可不大，而且居然连王巧慧和曹奶奶这样的女主人都在布庄里，就知道到底混得有多惨了，要知道在蕴城的时候，这两位可一直在家里待着，从来不会管布庄的，也用不着她们来，自然有管事掌柜的。
“没想到两家距离居然这么近。”
“确实没想到，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曹家在蕴城是大户人家，换到了陵城也不过如此，陵城这边洋布很多，价格还便宜，也难怪曹家现在混得这么惨了。”曹家经营的是传统的布料生意，在陵城真的没有竞争力。
“只是不好让他们找到家门口，否则的话会带来一些麻烦，闲言碎语对我没什么影响，我本来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娘要是听到了心里会不舒服。”姚云笙和曹凝云两人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从之前在蕴城时两人对待婚约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但凡他们在意这些，对这场婚约都会产生膈应的心理。
可姚母不一样，两人都不希望姚母听到这些东西，姚母从檀儿出生后身体才好点，谁都不想她为这些事情烦心。
姚母本人也不在意这些，否则的话她不会高高兴兴将曹凝云迎进门，但她会担心他们的未来因为这些受到影响。
只有在意才会担忧那么多。
“我会找人查查他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