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表情是不是很严肃,看着就很厉害?”说完了以后,戚追突然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奋笔疾书的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动作一僵,差点毁了自己刚写好的内容,“……皇上很严肃,很厉害,臣不如。”
从戚追成为皇帝开始,几个起居舍人就经常围着他转,所以比起外人,他们要更加了解一些这位新帝。
想到外人猜测的事情,几个起居舍人都有些无言以对,又有一肚子话不知道和谁说。
秦一鸣九月初才回到京城,一进城就直奔皇宫,看到早就等在那里的戚追立刻跪了下来,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说道,“主子,小秦子回来了。”
两辈子,他跟在戚追身边三十年没离开,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这么久,不过好在他最后圆满地完成了戚追给他的任务。
“瘦了,不过干得不错,我在京城都经常听到你的丰功伟绩。”毕竟弹劾秦一鸣的奏折摞起来都有一人高了,而且戚追怎么可能不关注江南的事情,看到秦一鸣明显黑了壮了,戚追挺欣慰的,因为他发现秦一鸣成长了很多。
“让主子笑话了,都是主子的功劳,若非有主子在背后支持,小秦子怕是早就被他们撕了。”秦一鸣一笑,就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跟他在江南被晒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戚追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他总不能告诉心情激动,一心为自己的秦一鸣,他有被他丑了一下吧?走之前秦一鸣虽然不够健壮,可绝对不是现在的模样。
戚追也知道,这都是秦一鸣亲自下场巡视河堤造成的。
“日后你还是改回本名吧,范恩要荣养了,新的大内总管我准备让你上,这位置太重要,别的人我不信任 ,我的大内总管总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正事他们这半年一直有联系,用不着秦一鸣汇报戚追也知道的差不多,不用多询问,以你次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不希望下次叫秦一鸣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在叫谁。”
秦一鸣:“……”
主子您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呢?
“嗯?”
“……是,多谢主子。”
戚追这才笑了出来,“走吧,离枝还有李嬷嬷她们早就惦记着你了,还生怕你在江南那边被欺负了,殊不知最欺负人的就是你了。”
等到秦一鸣和李嬷嬷还有离枝说了话,戚追才将秦家即将翻案的事情告诉他。
原本秦家翻案会和戚追母家谢家一起的,但是戚追不想将秦家还给秦宁那个冒牌货,因此直接就卡住了,准备等到明年殿试结束再说,到时候秦家直接交到秦一鸣手中,不用从秦宁那边过手。
根据戚追得到的消息,秦宁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真的以为自己是秦家的小少爷,似乎很无辜的样子,可他是既得利益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秦一鸣作为秦家人,在秦家出事以后拥有该得的下场,这不会有任何不满或者怨怼,就算有,那也是针对秦家的仇人而不是其他。
这件事似乎好像秦一鸣就是在走原本的命运线,而秦宁只是代替他的身份当了几年少爷,被大儒收作弟子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已,可那完全不一样。
这是两个意义上的事情。
反正你都随着秦家抄家出事了,那我代替你身份获得良好的教育也没什么吧?反正你也用不到啊!
只有卑鄙无耻的小人才会这么想。
秦宁本身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可他亲娘让他被动如此了。
秦一鸣知道戚追的决定后先是感动戚追为自己报仇,随后对他更加上心了。
人是感情动物,当你付出得到了回报,会忍不住付出更多,他原本就隐隐将戚追当做儿子似的,现在戚追成长得比他快比他厉害,那就继续当个弟弟吧,为自己的弟弟赴汤蹈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尤其这个弟弟也一样护着自己的时候。
也许多年后的戚追会慢慢忘掉这种替秦一鸣讨回公道的热血,也许不会,可至少这一刻的戚追在对秦一鸣还有李嬷嬷离枝身上,确实是保持着一份赤诚的心意。
远在宁州府的秦宁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正在专心准备来年春天的春闱。
江南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不止戚追关注,其他地方也都关注着,赵令云自然也是。
秦宁马上半步踏入官场,这些事情都得注意,可以从中摸索新帝的行事风格,而后赵令云得出结论,新帝是个干实事的人。
干实事的人,喜欢的文章自然也偏向于此,在来年春闱主考官的选择上,他肯定也会偏向于选择干实事的主考官,这样才能更好地挑出想要的人才。
毕竟主考官的喜好对应试的举人来说很重要,而若是春闱都过不去,又怎么可能走到殿试上。
十一月份,秦宁带着书童奶娘一起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春闱在二月份,距离此时还有三个月时间,但现在冬季,运河结了冰,没办法走水路,走旱路的话花费的时间又要多一点,等到接近考试京城肯定会挤满了来参加春闱的考生,到时候客栈不好找,因此还是要早一点过去。
秦宁不缺钱,自然不介意早一点过去先将地方租下来,慢慢在京城备考。
原本他只准备带书童过去的,不过这次去京城的时间有点长,若是过了会试再参加两个月后的殿试,那就是半年时间,吴氏放心不下秦宁只有书童一个人照顾,自然要跟过去。
而这也正合戚追的心意。
第92章
春闱在二月份,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北方的二月尤其冷,戚追也不想虐待自己未来的韭菜,让人在号房里放了两个炭盆,温度瞬间就上来了不少。
反正他后宫中没人,省下来不少炭火,还不如拿来给应试举人们用,这些都是他的韭菜,未来的栋梁之才,可得好好护着。
暖和一点,原本学识不错但因为身体不适而折戟的人也能考出应有的成绩,因为他的这一番操作,今年的恩科要比往年舒适很多。
从前每次春闱都会有人被抬出来,这次虽然也有举人生病,可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一时间坊间到处都能听到对新皇的赞美。
秦宁作为一个南方人,第一次来京城,根本适应不了这边的温度,这两天天气又不好,特别寒冷,所以他最感激戚追,他可是知道的,往年每个号房只有一个炭盆,分到的炭还很少,根本撑不到春闱结束。
要真是那样,他怀疑自己发挥得肯定不好。
吴氏都快要心疼死了,秦宁出门的时候她也在,虽然没能跟到贡院附近,可她知道秦宁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这么少去考科举,当时就想劝秦宁别去得了,心里对赵令云也产生了隐隐不满。
反正秦宁现在就是举人了,老师又是大儒,疏通一下关系也一样可以做官,为什么还要过来吃这一遭的苦头,这天气万一把身体给弄垮了怎么办,这么冷的天气,只穿这么薄可怎么受,她都听说了,一共可是要考九天呢!
她儿子从小没吃过苦头,一个人在贡院里关三天,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好在她知道轻重,并没有将这番话对着秦宁说出来,只和身边的丫鬟抱怨了。
丫鬟知道她担心,也只能安慰少爷还年轻,身体好,肯定会有文曲星保佑考出个好成绩的,这话吴氏爱听!
她的儿子,自然有文曲星保佑,说不得就是个文曲星下凡。
不过就像她想的那样,会试强度确实大,九天会试结束,饶是秦宁这样身体底子好,还没有生病的都瘦了一大圈,不过精神不错,现在这次考得还算满意。
会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秦宁果然考得不错,考了第八名,这个成绩真的相当不错了,基本上只要不犯忌讳,就妥妥的是个进士,运气好的话还能进前三甲。
戚追也在关注秦宁的成绩,知道他具体成绩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若非他的身份,这样年纪轻轻接受能力强,好调教的韭菜他是一定要留着的,可惜他的身份太膈应人了。
尽管所有的事情都是吴氏这个亲娘干的,可吴氏这么干的原因就是他,因此秦宁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而且报复吴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反正这天下人才那么多,不多秦宁一个,放弃了他也没那么可惜,相对而言,还是小秦子更加重要一些。
戚追对于一心跟着自己的人珍惜得很,他不记得自己母妃的模样,不记得自己的外家,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就只有李嬷嬷离枝和秦一鸣而已,对他来说,这几个人非常重要,就是他的亲人。
他当然不可能让别人欺负他的亲人,尤其还是这样膈应的方法将他的亲人利用殆尽。
在殿试开始前的这两个月,戚追终于将当初随着谢家一起出事的秦家也给平反翻案了,秦宁的身份瞬间就由普通百姓之子变成了官家之子。
秦宁虽然顶替的是奶娘之子的身份,但他并没有挂在奶娘一家名下,而是个良民,是家道中落的乡绅之子。
本朝奴籍三代不能科举,就算现在奶娘一家已经脱离了奴籍,秦宁若是以奶娘之子的身份,也是不能科举的,因此赵令云就给他另外安排了身份。
赵令云一直在等着秦家平反的消息,他在京城有好友,在秦家平反以后很快就帮助秦宁恢复了身份,这么一来等到殿试结束,秦宁娶妻的选择又会多一点。
赵令云倒不是嫌贫爱富,而是不同门户人家的女儿教养不同,而娘的教育显然是会影响下一代的。
娶妻娶贤,若是一个从小就拥有良好教育的女子,那对秦宁来说才是最好的。
而秦家翻案要说最激动的除了秦宁,就是吴氏了。
她可记得,秦家若是平反,当年被抄的家产肯定会还回来,秦家现在就只剩下她儿子一个人,那么大一份家产肯定都是她儿子一个人的。
那一刻吴氏心里突然有些庆幸,幸亏当年秦家被抄家了,否则她儿子作为秦家小儿子,长大分家分到的家业绝对只有一点点,大头都得留给身为秦家长子的大少爷,可现在因为秦家出事,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没了,所有家产都是她儿子的!
那可是那么大一份家业啊!
他们这些年有赵令云的帮助日子过得不错,也有二进的小院子可以居住,但赵令云作为一个清高的大儒,赵家根本没多少钱,和当年的秦家不能比,更何况她儿子只是赵令云的学生,不可能获得赵家的家业,有赵家那点馈赠已经不错了。
虽然现在家产还没有归还,但既然秦宁的身份恢复了,家产归还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吴氏表示自己不着急,反正跑不了。
她当年在夫人难产去世后将自己的孩子和小少爷调换,真的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如果不是她聪明,他们现在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她的儿子也会是一辈子的下人,又或者是外面讨生活的平民老百姓,永远不会成为人上人。
至于那个真正的小少爷,当初抄家的时候被抓走,现在还不知道死在了哪里,她根本就不担心。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证明身份不成!
吴氏已经想好了,现在她儿子成了官家子弟,又是年纪轻轻妥妥的进士老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就是公主都娶得,因此在儿媳的人选上一般小官家的女儿她已经看不上了,她要给她儿子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她儿子!
秦家平反,秦宁一样高兴,不过却没有像吴氏这样想的那么多,他还要专心为接下来的殿试做准备,除了几个好友的邀请,其他人邀请他去参加文会他都拒绝了。
对他来说,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殿试,文会这种东西偶尔参加一点就好,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此,来京城之前,赵令云已经提醒过他这个问题了,不要沉迷到文会的吹捧中去,此时殿试才是最重要的。
殿试还没有结束就猖狂的,说不定就栽了呢?
时间一点一点在秦宁专心备考中过去,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秦一鸣站在戚追身后,看着来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很快就在一众身影中找到了有些熟悉的身影。
在一群贡士中,秦宁还是很醒目的,因为他足够年轻,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在一百多人中就显得过于年轻了,算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因此就算他不是会元,不是会试前三甲,只是第八名,也引来不少注意。
大臣们注意他一个是因为他是秦家幸免于难的小少爷,秦家当初还是因为皇上的母家才出事的,天然就拥有戚追这个喜怒不定捉摸不透的新皇好感度,这次殿试又几乎妥妥的会中进士,连同进士都不可能,最差也是二甲,将来势必前程似锦。
另一个原因就是听说秦宁目前还没有定亲,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忍不住扒拉了一下,这么一个有才华将来又肯定前途无量的年轻学子,谁不想收到家里来当女婿!
戚追侧了侧身体,单手撑在龙椅上,拳头抵着脑袋,脸上挂着笑容看着下面的韭菜们,目光从各位大臣们身上飘了过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声吩咐恭恭敬敬站在后面的秦一鸣,“秦一鸣,帮我看看,有多少大臣想招秦宁当女婿?”
这一届殿试还没有定亲的就只有秦宁一个了,其他最年轻的是会元,二十七八岁,也算年轻有为,不过已经娶妻生子,当然没有秦宁引人注目。
其实由此也能看出来赵令云和秦宁本人的野心了。
虽然说男子和女子不同,不必早早定亲,但二十岁还没有定亲,想也知道是想要等到自己功成名就,娶一个身份高的女子回来,而不是娶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要不然的话宁州府就没有适龄又配得上秦宁的?就算先立业再成家,定亲了也不影响秦宁科举啊。
正常情况下,先定亲,等到殿试结束取个好名次回去成亲,这不是双喜临门?可秦宁和赵令云偏偏就没有这么干。
这么看,赵令云对秦宁这个弟子还真是信任有加。
就是不知道对方知道心爱的弟子不是好友的儿子,而是顶替了好友儿子的身份,利用他的下人之子时会有什么反应。
秦一鸣:“……”
主子现在越来越活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仙长大人压榨太多的原因,要学习又要操心天下大事,宫中又沉闷得很,也难怪主子总想要找乐子了。
真同情一无所知的各位大人!
对着金銮殿上各位大人放开了能力倾听一番,这才低声告诉戚追答案,“六位大人。”
“才六位?都是谁啊?”
秦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