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自己的蠢儿子……算了,不看了。
他就走了。
等人一走,盛瑾安便低头道:“我祖父不通文墨,一生都在被人背后嘲讽——这话是我祖父说的,可不是我瞎编的。”
当然,他祖父的原话是:格老子的,等老子认得几个字,出来吓死你们。认一个字就抽他们一鞭子,抽一鞭子再多认一个字,我抽不死他们。
盛瑾安想起祖父就想笑,道:“但是他着实在读书认字上面没有天赋,为了能够雪耻前仇,便逼着我爹读书。”
“听我祖母说,我爹一日不读书,就要被抽鞭子,小小年纪被我祖父打得训得没了脾气,也对日子没了兴趣,整日里端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似的——我就想着,定然是祖父欠他的,但是祖父死了,阿爹还能追到地狱去啊,只能折磨我们这些在世之人了。”
沈怀楠听得笑起来,但是心却不在这上面。刚刚英国公分明在审视他。
他为什么要审视自己?是他做了什么吗?
这么一想,其实还蛮惶恐的。他可是哄骗了人家的儿子。
他转头看看还在兴致冲冲说话的盛瑾安,便觉得自己利用盛瑾安的事情,英国公应该有所不满。
盛瑾安看不出来,但是英国公看得出来。那英国公为什么不告诉盛瑾安呢?
沈怀楠心沉了沉。
他突然又想起了将军和小将的故事。将军对小将好,小蒋甘愿以命相报。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仔细想来,自己和盛瑾安两个人,盛瑾安虽然好像一直都是处于弱势,被他利用,被他欺骗,但是沉下心来盘算,盛瑾安才是那个将军。
作为一个小将,他被盛瑾安帮着,扶着,在英国公看来,等到盛瑾安要用他的时候,他也会赴汤蹈火。
那他会吗?
这还真说不好。
所以英国公不用出声点醒盛瑾安。
沈怀楠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盛瑾安有些委屈的看他,“你怎么不听我说了啊?”
沈怀楠便也羞愧。他沉默了一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说我又在小角落里面计量着咱们之间的你前我后,你恩我德?
那盛瑾安就该伤心了。他这个人,交朋友的心不诚,但也不是坏到骨子里去的,他便岔开了一个话题,“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盛瑾安马上问,“什么事情啊?”
沈怀楠:“之前邵衣跟我说……”
盛瑾安脸就悄悄的红了红,有心着急催促他说,但是又觉得不好着急催,便矜持的等了等,等了半响,沈怀楠也没有说话,他就道:“折九姑娘说什么啊?”
沈怀楠:“她说,说和亲的事情。”
盛瑾安便哦一声,看看四周,道:“这个我知道,必定是我阿姐和小凤跟她说的。”
因上回跟秦青凤说了几句话,太子妃便让两人亲近亲近,不用那般客气,都是自家兄妹,何必要生疏。
于是一个就叫九哥,一个就叫小凤了——本来要叫小凤妹妹的,被秦青凤拒绝了,她给出来的理由也很正当,她比盛瑾安高。
想起这个,他就有些心酸。
盛瑾安道:“我听闻,陛下有意把淑妃娘娘的女儿,也就是宁平公主送去大金。”
沈怀楠皱眉,“不能吧……”
盛瑾安:“有什么不能的,之前宁安公主不是一样吗?那可是陛下和先皇后生的。”
他叹气,“要是不和亲就好了。”
沈怀楠明锐的抓住了盛瑾安“不和亲”三个字。他想,假设太子妃娘娘不愿意和亲,盛瑾安也不愿意和亲,那英国公心里是怎么想的?
也是不愿意和亲吗?
英国公……上辈子是什么样子的?
沈怀楠全无印象了。
他便道:“最后应该会和亲。”
盛瑾安好奇,“为什么会这般确定呢?我听闻,淑妃娘娘正向陛下哭呢。”
然后小声说,“你没听说吗?太子殿下被陛下骂了,因他给淑妃娘娘和宁平公主求情,如今正在太子府闭门不出。”
这种事情盛瑾安就知道了,就这般说出来了。沈怀楠开始反省自己的消息网了。
他说,“太子的事情,很多人知晓了?”
盛瑾安点头,“是啊——你没关注过这些事情,你不知道。”
他还分析,“我都怀疑,是不是太子想要搏个好名声,所以自己放出来的,毕竟他这么一弄,便有了淑妃那边的支持,淑妃娘娘可没皇子,但是她家背后是徐州宁家。”
沈怀楠就见他如数家珍一般,将这些事情说了出来。他心里就有了一丝羡慕,这是属于英国公家的消息来源,因是英国公家的公子,所以得消息这么方便。
他羡慕着,羡慕着,就猛然打了个机灵,他又想起了刚刚英国公看他的神色。
审视……
审视啊……
他的背后开始冒汗,他微微抬头,看见了屋顶上面的走兽。
他们跟在仙人后面走,在民间还有一个词是说这一幕的。
——仙人指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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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要是能做一个没脸没皮的人那才好
英国公在招揽他。
在那一瞬, 沈怀楠看着屋檐上面的铜铃和垂脊上面的仙人指路出神,然后悟出了这个道理。
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敢相信。
他本就承了太子妃的恩情来府里读书, 享了盛瑾安的意跟昌东伯府少了关系,英国公即便是想招揽他,也用不上来这里特意见他,只要稍稍说一句, 他自己就能上杆子爬上去。
于是又陷入了乱想之中, 左想右想,也想不出到底英国公是何意,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 便将心里的激动平复下去,起身告辞要回去。
盛瑾安十分舍不得沈怀楠走。
虽然他自己性子好,身边的人也都跟他好, 但是跟沈怀楠在一起讨论学问的时候还是不同的,沈怀楠带有一种独特的见解,经常将一个复杂的问题说得简单,然后再用简单的答案将问题解决, 让盛瑾安心里舒坦的很。
——他此生最恨那些将简单问题弄复杂的书生。
沈怀楠就很好, 可能是出身问题,他很注重实际的问题,即便是读书背书,他也能做出这种半张纸裁成册子放袖子里的办法,可见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盛瑾安也想做这般的人, 他这个人, 哎, 他自己觉得是活得太好了, 以后做官可能就是花拳绣腿,不能为百姓做出点实在事。
他就邀请沈怀楠在家里住,沈怀楠摇头,“临行前还跟邵衣说好要回去的。”
盛瑾安:“……”
做什么要戳他的伤口?
他就送了沈怀楠走,等人走了,他回去躺在椅子上羡慕巴巴的掏出本写穷秀才跟富商小姐的话本,写到两人被小姐爹棒打鸳鸯时,他还气愤的捏起了拳头,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有贵人帮两人渡过重重难关,最后喜结连理,他才满意的将话本放在案桌上。
啊,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合家欢乐的结果。
盛瑾安一高兴,便想唱两句。
——手提三尺剑,敢为天下鸣。
要是他盛瑾安以后遇见了不平事,自然也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打得过打不过先两说,但拔刀肯定是要拔刀的,不拔刀,对得起手里的三尺剑?
这么一想,竟然又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去件折九姑娘的缘由。
折九姑娘和沈怀楠虽然成婚了,但两人这般那般的问题,是吧!
——虽然这般那般的问题,他暂时还说不出是什么,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会有问题的吧?
等那时候,总要有一个手提三尺剑的人。他盛瑾安愿意做这把剑。
这般一想,就激动极了,他想了想,觉得还能再偷偷去见一次折九姑娘。毕竟这个缘由正经极了。
盛瑾安得意的笑着睡过去,而回到昌东伯府的沈怀楠,先洗了一个澡,闻着身上清爽了,这才换了件衣裳去文远侯府。
折邵衣正在等他,还不算太晚,夏日里黑夜来得晚,她去凉亭里的时候,只让姚黄提了灯,而没有点灯。
沈怀楠见着她,道:“你早间说要问什么事,是什么事?”
折邵衣先没有说,而是从袖子里面掏出了荷包给他挂上,道:“这里面有驱蚊的药,你戴在身上,蚊子就少往你身上钻。”
她又想起了之前沈怀楠一身被蚊子咬得满是包的事情,笑着道:“你晚间睡的时候,先让多晴把沙帐里面的蚊子都驱了你再进去。”
沈怀楠:“哎,我知晓了,回去就跟多晴说。”
其实也怪不得多晴,他那次也是把蚊子都驱了,又把蚊帐拢好才走的,谁知道蚊帐破了个洞,半夜进来的蚊虫将他咬得不成样子。
第二天被邵衣瞧见了,恨得她瞪了多晴好几眼。多晴背了锅,好几月都不敢来文远侯府。
不过谁也不敢说蚊帐破了,免得她担心。
但这事情就一直被她记在心里,每年夏日都要拿出来说说。沈怀楠都觉得她要说一辈子的。
叮嘱完,吩咐完,折邵衣才开始满意的说正事。自然是周姨娘想要绣花样子的事情。她说,“一个月,给她一两银子,退一些,要一些,赚的银子不多不少能有一两,她便能做一辈子。反正好歹让她有些事情做。”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好生生的,怎么生出让周姨娘做事赚钱的念头。
折邵衣就说,“澹台先生说的,后宅妇人被困在一方天地里面,左右不过三尺地,刚开始还能探寻探寻那三尺地,后面就不成了,后面除非在那三尺地上不断往深处挖,开辟些新的地方探寻,否则便是往外面去,多占些地方。”
地方一多,人就要走,就要看,便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澹台先生还说,人必然不能在那三尺地上挖,不然只有两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