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几眼裴显,心里把他的提议琢磨了一会儿。
她忍不住想起了秋日宴的御帐里,把卢四郎套上牛皮项圈牵出去的场面……
虽然说心里有点悄咪咪的舒爽……
但人跟人的性子不同,卢四郎涉世未深,遭逢了当日的场面,还能几句话劝住让他活。换了这位肯定当场撞死,血溅五步。
“别,千万别。”姜鸾赶紧把滑向深渊的话头扯回来。“做得太过了。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能如此对待他呢。”
“我想……”乌黑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她欲言又止,悄悄瞥了眼过去,发现裴显也正在冷眼盯着她。
姜鸾咳了声,背着手,像模像样地踱出几步,脚尖轻巧地一旋,腾地一下转回身,狡黠地笑了。
“我早已长大成人了。”毛茸茸的皮手套指着自己,呼吸的白雾遮掩不住精致姣美的面容。
“看中了一个人,想要他,不过分吧。”
想要他。
话里的暗示已经太过明显,容不得忽视。
裴显察觉了她的意图,原本盯着边角枯枝的视线倏然转过来,以全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端详她。
确实是长大了。
不只是个头长高,五官长开,稚气退散,就连心思也成人了。
“殿下还未定下驸马,先养面首?”他不冷不热地问。
“裴中书实话实说,你真觉得,本宫还能等到有驸马的那天吗?”姜鸾笑起来,踩着地上融化了一半的碎雪往遣走,
“八十年前的女君,即使后来退位做了大长公主……还是一辈子未嫁娶,未生子。”
“第一次史书读到这段,我以为是女君信守承诺的缘故。后来慢慢琢磨过来,或许是有人不愿她有后嗣?女君也是天子,天子血脉,当然有继承帝位的资格。碍着别人的路了?逼迫她孤独终老?我不敢多猜。”
姜鸾神态自若地说起八十年前发生于这片皇城的旧事,“反正退了位的大长公主,年纪轻轻三十来岁就亡故。正史说她病逝,野史说她郁郁而终。”
“我才十六,大好年华还在后头呢。我可不想郁郁而终。”
她站在裴显面前,眼神灼灼闪亮,如闪耀晨星,“我想要一个人。那个人是罕见的美男子,我心里稀罕他。愿不愿帮我筹划,裴中书?”
裴显刚才已经觉得自己成了灰烬了。
现在才知道,离灰烬还早着。
熊熊地狱业火在他心中燎原狂烧,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喷出毒火,咬着牙,把声线往下压了压,听起来格外低沉冷静。
“有何不可。”他极冷淡地说,
“既然是殿下的意思,裴某愿为筹划。”
姜鸾满意了。
“他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她悠悠然走出几步,丢下今天私下交谈的最后一句话,
“要极稳妥的筹划。确保万无一失。”
裴显站在原处,前面那窈窕身影又捡着宫道两边凸起排列的青砖角尖处跳着走,大红毛斗篷在风里飘来荡去,满眼的朱红明艳,肆意张扬,像极了衣裳的主人。
世上难得的肆意张扬,因为格外罕见,所以格外脆弱。千年流传的古训,中庸才能长久,过于出挑,一个不慎,便会引来各方的漫天恶意,联手绞杀那枝与众不同的秀木。
毒火在裴显的心里熊熊升腾,嫉妒跗骨。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各方恶意中的一个。他在竭力遏制心底毁天灭地的毒火蔓延。
他以格外平静无澜的嗓音说,“臣亲自筹划,保证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说:
写到爆肝了宝们……今晚别等,下一更在明早9点(捂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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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新年正旦大朝会过得有惊无险, 太医署的御医们在太极殿下待命,端庆帝却硬生生靠着自己挺过来了。
正旦大朝会的顺利,被理所当然认为是新年好兆头的开始。后宫喜气洋洋, 顾娘娘也喜悦地宽免了节约火烛的禁令,宫中在欢庆的气氛里到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
御花园里的鳌山绚丽夺目,裴显某日入宫赴宴时, 在御前提了一句:
京城上元夜的灯火彻夜不熄, 百姓万民欢腾整夜, 宫里为何不效仿民间,也来个上元夜灯会——御花园赏鳌山灯会。
端庆帝姜鹤望是个喜欢热闹的, 早就有办灯会的意思,只是怕朝臣反对。如今裴显竟然给了个梯子, 他立刻大喜允诺。
御花园鳌山灯会的邀约很快发了出去。
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准许携带家眷, 连同宗室皇亲, 宫里的太妃嫔妃们,上元当夜到场了足足四五百号人。
御花园范围虽然大, 但能看到鳌山的位置就那么一块,分为男客女客两边入席,两边都堵塞得摩肩接踵。
姜鸾前些日子接了裴显的秘奏,里面写明了上元夜御花园灯会的九章奏对。
第一章 :【上元夜, 奏请天家, 御花园办鳌山灯会】
正月十五当天傍晚时分,她过去御花园露了个脸,和熟识的朝臣们寒暄几句。见人越来越拥堵, 退回了东宫, 只远远地派人盯着动静。
暮色逐渐浓重, 到了掌灯时分,御花园方向传来一阵模糊嘈杂的欢呼声响。那是御花园中央的大片鳌山亮灯了。
姜鸾遣宫人跑腿打听,估摸着御驾快要到了,她再次过去御花园。
月上枝头时分,御驾到达御花园。
当晚宫里邀请的所有宾客都已到齐,御花园灯会场热闹极了,四周都是人声鼎沸,处处都是参拜圣人的齐声山呼。
第二章 :【观灯人潮汹涌,圣人御驾退。】
御花园里亮了灯,华彩灯光映照得四处的假山凉亭都炫目,人多,拥挤,嘈杂,热闹,端庆帝姜鹤望自己坐在群臣宴席首位,对着鳌山赏灯喝酒,倒是乐得开怀。才喝到第三杯,顾娘娘过来了。
顾娘娘忧虑夫君的身子不好,又怕御花园里人多事多,刺激太大,引发他的癔症。
再说了,鳌山灯会除夕夜就赏过了。
御驾莅临不过半个时辰,姜鹤望面前的一壶美酒都未喝完,顾娘娘劝了又劝,姜鹤望唉声叹气地挥别热闹,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
第三章 :【宴席拥挤,劝退女眷】
圣人离席,御花园赴宴的官员和宗室们明显地放松下来,众人喝酒吃席,大声谈笑的声音几乎冲破了云霄。
鳌山周围实在太过拥堵,灯景也赏得差不多了,负责今夜御花园巡夜安全的两位禁卫中郎将,一个是裴显麾下的薛夺,一个是谢征麾下的心腹将军,两人低声商议了一阵,共同起身往顾娘娘处走去。
他们共同向顾娘娘谏言,今夜御花园灯会场地不够,恳请顾娘娘出面,请女眷早退。
顾娘娘觉得有道理。眼前的场面确实过于拥堵了些。
鳌山已经亮灯了整个时辰,该赏的灯会夜景都赏得差不多了,她吩咐身边的女官传话下去,夜色不早了,女眷们带着幼童先出宫,官员们和宗亲们可以再多留一阵。
女眷们按照诰命品级起身,依次告退。拥挤热闹的后花园减少了许多人。
第四章 :【】
十日前,裴显的九章奏对呈上来当日,姜鸾一条条仔细看到这里,指着空白处惊讶问,“第四条怎的什么也没写?”
当时裴显神色淡漠坐在对面,只答了五个字,“可做不可说。”
砰的一声闷响,御花园东北角落处有道火光猝然升起,附近宫人们手里的火把惊慌失措地摇晃着,训练有素的当值禁卫们飞快跑去查看。
片刻后,负责当夜御花园值守的薛夺快步而来,直奔御花园里端坐的顾娘娘面前,行礼回禀,“东北角走水了!应该是意外,还请娘娘镇定安坐!”
顾娘娘哪里能镇定安坐。听说御花园不到两百步外失火,她大惊失色,起身就要避回后宫。在诸多宫人和禁卫们的簇拥下,急匆匆走出十几步,才想起来问,“怎么突然走水了?”
薛夺答,“走水的是御花园东北边的一处观景两层阁楼,臣刚才看情形,多半是附近的篝火烧得太旺,火星子撩到了屋顶,不慎起火。但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纵火,具体还要仔细探查。”
火势在眼前燃烧了起来,砖木结构的阁楼上只零星站了两三位宗室子弟,还好年纪都不大,各个脸色发白地从阁楼上飞快奔出。
顾娘娘丢下了一句,“仔细地查,查清楚。”匆匆避回了后宫。
姜鸾坐在靠近鳌山亮灯的一处避风的木楼高处,这是宫人防备拥挤,专为她备下的观景木楼。顾娘娘刚才就在三楼端坐,她独占二楼。
姜鸾喝着果子酒,目送顾娘娘的仪仗远去。再抬眼时,突然发现今夜值守御花园的两名中郎将都站在了自己面前。
“宫宴中途走了水,惊扰了皇后娘娘凤驾,按规矩要扣下在场所有人严查。但今日赴宴的都是重臣和宗室。下面要如何做,请殿下明示。”
姜鸾若有所悟。
是了,御驾先退了,皇后娘娘受惊避走,剩下来的人里,身份最高的就是她了。
第五章 :【殿下做主,主持大局】
鳌山灯会走水,走水的场地是远离群臣宴席的小阁楼,砖木混搭建成,砖土不易燃,烧起来也只烧了阁楼本身,火势并未蔓延出去,况且又是御驾早不在场的时候起火。
明眼人都看得出,九成九是意外,故意纵火的可能性极其微小。
因此,宴席中途传下皇太女谕令,口吻温和地请在座各位赴宴的宗室和重臣不要惊慌,耐心在宫中歇息一夜,只等禁卫惯例排查完毕,第二日即可离去。在场的高官重臣都是久经风浪之人,意外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任何骚动慌乱。
还有朝臣朗声回答,“谢皇太女殿□□恤,臣等喜爱宫宴的美酒,宫中留宿一夜,正好臣等的夫人又不在,终于可以放肆痛饮美酒,今夜无人唠叨了。”引起哄笑一片。
姜鸾便坐在视野开阔的木楼高处,手里拿着一份薛夺送上的宫禁殿室图,听他们几个中郎将激烈讨论宫中空置的殿室和值房,哪些可以挪出来安置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