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完,见雅晴过来了,她是带着山药枣泥糕来的,因为蜜娘有了身子,徐氏很快替她寻了一位女先生,很擅长庖厨,这次雅晴学的很认真,她在画画弹琴方面倒还好,在厨艺上倒是极有天分。
她见蜜娘手里拿着这本书,连忙笑道:“嫂子怎么才看,我前几天都看完了。”
“是么?我也今天才看,前边还好,我刚刚看到庶女斗嫡母,最后让嫡母服气这里。”她其实觉得写书的这本颇有些小儿科。
她这话当然不会说给方雅晴听,要不然别人都以为她很有经验一样。
方雅晴让蜜娘尝了一块山药糕,才笑道:“后边她嫁的最好,她的大姐姐是庶出,生的倒是好看,但妖妖调调的,只擅长诗画,你不知道她这个大姐姐多可笑,抢了她青梅竹马的婚事,她这个姐姐是真的不要脸,明明知道人家俩个那样好,非要插一杠子。”
“可是我看到她写的庶女活的很艰难,怎么还会有青梅竹马,还是那么高的身份?”蜜娘觉得奇怪。
“嫂子,你不知道吗?她生母,就是那个吴姨娘其实也是好人家出身,是正经抬的二房,是贵妾,和这里边的老太君是亲戚。只是吴姨娘低调,从不夸耀自己的身份,对那主母十分谦卑,管家也是一流,后来连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读书厉害,她家那个嫡母的也生了三个,你猜怎么着,都向着吴姨娘呢,最后吴姨娘因为女主陆明珠嫁给了公主的儿子,就是那个什么王爷的,被封了诰命呢。”
蜜娘忍不住捂嘴笑:“这书胡说八道吧,公主的儿子怎么能封王爷呢?”
方雅晴认真道:“是异姓王,就是靠他打天下的,文采也是极好,既中了文状元,又中了武进士,后来克死了三个未婚妻,那说明女主陆明珠是她的天命真女。”
方雅晴说完,依旧觉得意犹未尽还拉回主题:“我忘记说了,她那大姐姐的下场呢,刚嫁进去的时候,还装了三天样子,后来就本性暴露。她那大姐姐的生母是个贫苦的寒门农户女,教她的也都是不入流的手段,除了假装吟诗作赋,其实什么都不会,最后大姐姐的丈夫中了状元后,就基本不去她大姐姐房里,他这个大姐夫才知道谁是宝贝谁不是。”
“她这大姐姐好不容易有孕的孩子都……”
蜜娘赶紧翻到最后看了看,感叹道:“还真是下场不好。”只有新婚时同房了几天,女主的大姐姐之后被发现为人两面三刀又口蜜腹剑,即便是比妓院的姐儿招数更多,都没挽回丈夫的心,流了一个孩子后,只四处收买人心,想要管家权还想捞财,最后和丈夫的表哥勾搭成奸,最后被浸猪笼。
方雅晴又笑道:“是啊,女主后来生了八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她大姐姐真真是一手好牌打烂了。还有她二姐姐,是嫡母所出,性子说好听点叫娇憨,说不好听点叫傻,被女主三姐,女主三姐也是庶出,是别的姨娘生的,后来放吴姨娘那儿养着。她二姐姐常年欺负这三姐姐和女主,自个儿看不上定的亲事,就故意把她三姐和自己的未婚夫关在一起,她本以为甩掉个麻烦再攀高枝,你看看……”
看来方雅晴确实看过很多遍了,一下就翻到那里,“人家俩口子最后和和美美,只有她二姐做出个受害者的模样,可天下谁都知道她被退婚了,连说了几门亲事都不成,最后嫁给一个小地主,被个地主婆苛待,通房丫头一大堆,天天天不亮就得跪着伺候。”
蜜娘忍不住看了方雅晴一眼:“那又如何女主陆明珠的爹不还是官身吗?被退亲了,也可以找到不错的啊,怎么可能嫁个小地主。”
三十亩地的人都能称为小地主。
这书里写的一些话着实感觉对女人很不友好,蜜娘分析道:“即便她这二姐做的不对,那也不可能嫁个乡下小地主吧,难道她母亲不替她出头?”
方雅晴还解释的很认真:“因为她嫡母犯了错啊,只能青灯古佛伴随一生了,嫡母生的儿子都弃暗投明了,虽然有记挂自己娘的,但还是觉得嫡母罪大恶极,最讨厌的是这嫡母还给女主陆明珠生母吴姨娘送打胎药。”
“哦,不止是吴姨娘,还有好几个姨娘都被她折磨了,仗着自己是主母的身份作威作福,还好后来女主出息了,女主的弟弟们个个有出息。”
想到这里方雅晴看着蜜娘道:“嫂子,你说她这主母怎么就这么狠呢?”
说起打胎药,蜜娘想起了徐舅母,不过徐舅母没这里这个主母这么蠢,底下一个庶子都没有,即便有也早被送出去了。
“这样的主母还是少数,多半儿的还是好的,至少大面上不会做太差。”
就蜜娘而言,她只看到了那个被退婚的二姐,因此对方雅晴道:“这话本子夸张成分还是很多,就拿退婚的事儿来说,你哥哥只可能找到你徐经更好的,不可能比徐经更差的。”
方雅晴笑的灿然:“我自然知道,话本子只是话本子嘛,哥哥嫂嫂肯定会替我打算的,再者就拿这诗词歌赋说,我看嫂子这些做的极好,就像嫂子说的,但凡女红做的好的,都会画画,否则就匠气了。”
蜜娘心道,这个话本子一出不知道要荼毒多少人。
就拿第一个女主大姐姐而言,懂诗词歌赋就等于不通庶务吗?女主怪她大姐姐勾引男子不正派,但怎么不怪这男子上钩呢。还有这男的,既然娶了人家,又觉得女主才是珍珠,大姐是鱼目,当初不也是他同意的吗?即便被迫,那不也最后同意了。
第76章
这话本子因为细节真实,情节偏爽,不少人争相传阅,莫说是蜜娘,就是简月华王三娘等人都看过,简月华还私下对丈夫张敖道:“这该不会写的是王三娘吧。”
因为王三娘大姐是庶出,嫁的是嫡母娘家侄儿,二姐是嫡出,也一向傲气的很。
这不由得让人猜测。
异姓王当然指的是崔缇,崔缇出自博陵大族,虽说博陵崔氏不如唐朝那般举天下之望,但也是名门望族,非一般人望其项背。
张敖不太在意这些,但听说和崔缇有关,硬着头皮看了看,看到最后笑道:“我看女主这青梅竹马林清正倒是有点意思,不喜贤良淑德的女主,偏爱妖艳之人,可见走不长远。”
简月华摆手:“你从哪儿看出偏爱了,林清正一直喜欢的是女主陆明珠,是这大姐姐狐媚勾引。”
“天下哪里有什么受蒙蔽的男子。”张敖自己就是男子,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关窍。
别说什么被迫勾引,这男欢女爱的事情哪里是强迫得来的,还醉酒被勾引,男人若是真的醉了,又哪里能行房事。
又说这青梅竹马的母亲被女方花言巧语骗了,这位积年的官夫人平日里家务往来打理的井井有条,怎么可能这么好骗。
一时,张敖都不知道如何吐槽了。
王三娘也是有孕在身,也看着话本子做消遣,封皮叫做《月影》,女主陆明珠本叫陆明珠,却因主母觉得名字太大,改名叫名珠。
她虽然是不起眼的月亮,日子却越过越好,比诸姐妹都好。
一时王三娘也觉得这书里的女主倒是很像她,以前她最不起眼,后来却是诸姐妹中嫁的最好的,只不过她没女主那么好命,她虽然受宠,但前头原配留下俩个儿子,还有庶女也有。
想起庶女近来年岁不小了,还有几年就及笄了,丈夫托付了自己,王三娘心道,我若真的能和这书里的陆明珠一样倒也好了。
再说关蕙卿,她的儿子被抱去了正房,她是怒不敢言,平日没什么消遣,倒是下人买了话本子给她解闷,她觉得自己就是那话本子里的吴姨娘就是她,她的儿子若有出息,她也有个诰命当当,迟早扬眉吐气。
这各人看书自有各人的感受,方雅晴只纯粹看看话本子,蜜娘看了一半就没再看下去,反而觉得这书对女人惩罚太大了,就丢开了,王三娘和关蕙卿都觉得切合自己的身世……
蜜娘撂开这话本子后,每日看看各处诗词和书,但也不一直看,有空还管管院子,打理庶务。
一个院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做主子的不能轻易动怒,也不要时常评判什么官司,否则,这里闹哄哄的,索性春桃资历深,为人公平,她管事,蜜娘就放权给她。
再者,蜜娘平日对待下人,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这样保持了距离,她反正知人善用就成。
今日,是南平伯府的姑太太归宁,她倒不时常回来,也不知道这次来是做什么。
夏莲奉茶过来就道:“听说贺姑娘也来了,太太让我们三姑娘去陪客了,也让您去。”
“好,我这就过去。”蜜娘打了个哈欠,披了一件斗篷,手上揣了俩个汤婆子,坐着暖轿过去松鹤堂了。
她过来的时候,内里已经是欢声笑语了,姑太太尤其喜欢摆派头,她正说道:“我们廷兰上个月刚封了武德将军,本要来和外祖母请安,但是他因又有了个宣尉使的身份,正去了外地,过年怕都是赶不回来了。”
翁老夫人笑道:“他们年轻人多办事才是正经。”
见蜜娘进来,南平伯夫人笑道:“是你来了,我早听你们太太说你有了身孕,如今身子可好。”
蜜娘连道:“多谢您记挂,我已然比初初那些日子好多了。”
怀孕其实是个挺折磨人的事情,但是她不愿意把这种话拿到大场面上来说,泛泛之交的人诉说自己的痛苦,反而让人觉得瞠目结舌。
体贴你的,像方惟彦自然懂她的辛苦,不懂她的,她又何必浪费唇舌。
说完之后,她坐在三奶奶下首,三奶奶见蜜娘扶着肚子坐下,咬了咬下嘴唇,她也不知道怎么,连在自己后边进门的四奶奶都诞下了儿子,她却依旧没有身孕。
汤药也吃了不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怀不上。
因此,这样宴客往来,她根本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蜜娘和她关系不咸不淡,自然也不会多嘴安慰她。
不过在这里说了几句闲话,蜜娘就往婆母处去了,在路上遇到方雅晴带着贺滴珠在摘红梅,蜜娘就道:“你们且留心些,仔细摔了。”
“知道了,嫂子,太太正等着你呢,你快去吧。”方雅晴招呼了一声,又拉着贺滴珠跑了。
蜜娘到了徐氏处,刚一坐下,就听徐氏道:“大姑太太今日上门是想把滴珠许配个我们惟钧,你怎么看?”
依蜜娘看贺滴珠性子太软,若做主母未必是好事,但徐氏特地把这话拿出来说,蜜娘只微微一笑:“我想太太已经有了决断,又何必问我。”
“我说你聪明,你果真是个聪明的,可我要怎么推拒呢?”徐氏也很苦恼。
论身份而言,贺滴珠是南平伯嫡亲的女儿,世子的亲妹妹,但这姑娘过于平庸和懦弱,这样的姑娘进门如何管家。
这事儿蜜娘怎么可能出主意,这个主意一出不是得罪大姑太太了么,她就苦恼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去问问四爷吧。”
徐氏忙道:“既然你也没个主意,我就先想想吧。”
“好,那太太慢慢儿的想,我这就回去了。”
看她为方雅晴出头了一回,就真当她傻呀!方惟均的婚事,她就不可能插手,其实要拒绝也很简单。
说真的,虽然徐氏选了她嫁给方惟彦,但这桩亲事真是运气成分占一多半,如果她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那么方惟彦就算是娶错了人。
像金淑琴这样的早就可以对付的,还好方惟彦定力够强,否则早就上钩了,天下男子如徐经那样没有定力的是多数,方惟彦这样的是少数。
再有方雅晴的事情,徐氏也是那么容易被松动,到后来在方芙蓉的事情上,又想的过于天真,若非方惟彦出手,恐怕这事儿最后反而把方惟钧本人拖下水去。
她这个人虽然有手段,为人心狠又狠的不够彻底,意志不坚定,做事容易反复无常。
虽然她对自己还算不错,蜜娘也会敬着她,但是要替她办事出头,她得斟酌一二。
又说冬日昼短夜长,方惟彦今日运气不太好,本崔缇捉去写青词。
天儿冷的时候,饿肚子的感觉最是难受,现在崔缇当然不会再锁着他,但也不会上吃的就是了。
王三娘轻笑着对崔缇道:“爷,您今儿怎么又让人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可不兴这样。”
崔缇不在意道:“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个时候可不能吃苦多了,馆课做的一塌糊涂,我若不多磨砺他们,他们如何成才。”
“既然如此,我们送些热酒热菜去也好。”
“你也不必麻烦,若他真的做不出来,我就让他回去就是。”
因方惟彦知晓蜜娘很识大体,故而让常寿回去说一声,他今日在崔大学士府上,就不回去了。
蜜娘今日还特地让厨下炖了锅子,有娘家送来的羊腿肉,自从她有了身孕,娘有点好吃的就送过来的,蜜娘也是特地留在晚膳时和方惟彦一起享用。
他对她的真心,蜜娘完全能察觉得到。
但是等了半天,人未等到,却等到了一个坏消息。
“你说什么崔缇又让惟彦留下来写青词?”
常寿想起来也是恼火:“是啊,我们爷也是现被叫走的,说是馆课做的不好,分明我们四爷做的不错。”
“好好好。”蜜娘说这三个好的时候简直咬牙切齿。
“四爷说让奶奶不要等他,他还有一会儿。”
“哼,你赶紧替我备车,我要去崔家。”老虎不发威,真当人是病猫啊。
前几次也就算了,还真的上瘾了,人也不能太听话了,否则谁都来踩一脚,她抚了抚肚子,见常寿还愣在这里,连忙催促:“去啊,快点。”
常寿吓了个半死,跪下来磕头:“四奶奶您还怀着孩子呢,可万万不能折腾。”
“我已经坐稳了胎,不打紧,若我们一直这样任由崔缇发展下去,他是真当我们家的人死了不成。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劝,赶紧替我准备车去。”蜜娘以前当然觉得是因为方惟彦刚进翰林院,不宜和上官起冲突。
但不能总这样,现在只是庶吉士,日后成为编修,再可能往上升,难道一直受他辖制。
若他真的能照拂方惟彦,一次两次叫下马威,五次六次就叫真欺负人了。
当然,能够忍也固然可以,但蜜娘隐约觉得方惟彦和徐氏略微有点相似,可能不太明显,她觉得方惟彦做事也总有些不忍心,就是总留余地。
可有些事情,就不能脾气过于好了,尤其是对于想青史留名的人而言,必须有所决断。
“快些备车,不必再等。”蜜娘眼神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