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东山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有人私心作祟,想独吞罢了。”
“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偷偷进去过了。只不过近几年糊口不易,去的人多了而已。”
阮长平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哪怕再穷再苦,也没有打过东山的主意,一直信守着大家约定过的承诺。
可今儿听了苏祁尧的一席话,再看看饭桌上摆的荤腥菜,妻儿吃得如此满足,他忽然之间产生了动摇。难道这些年来的坚持,真的只是个笑话吗?
“爹,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了?”阮长平是因为什么事脸色不好的,阮蛮蛮心里清楚。她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给某些人话听。
“蛮蛮就是贴心。在咱家里,就数着你爹最能干,他能有啥事?”
果然,张氏坐不住了。
在阮家,老二家两口子,一个吃老的喝兄嫂的,一个没贵妇的命,还偏偏要想着法的享受。
阮蛮蛮在这个家里过了多少年,就替爹娘憋屈了多久。以前有苏秀才那门亲事,刘氏还能开口帮衬着几句,现如今婚事退了,她又嫁给一个没钱没势的人,往后的日子,她都不敢想象了。
“这话怎么说的?二婶儿,你可不能害我爹啊!我爹的身子骨有没有事,你咋能那么清楚?”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张氏。
张氏稍加琢磨了下话里的意思,登时脸色大变,“蛮蛮,这话可不能瞎说啊,你这不是害二婶儿吗?”
“咦?不对呀。这话分明就是二婶儿你自己说的。你不能因为蛮蛮年纪小,就吓唬我啊!”阮蛮蛮不过是为了应个景,让人看上去真的很害怕的样子,这才往苏祁尧的身边靠了靠。谁知道他竟然当真了,还把她搂进了怀里,低声哄了几句。
阮蛮蛮僵在苏祁尧的怀里,也不敢动弹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退也不是,不退她的脸又尴尬得发红发烫。
“瞧瞧妹妹委屈的,可让姐姐心疼坏了。好在苏公子让我带回来了些点心给奶奶尝尝,这会儿破个规矩,先给你分一块吧。”
苏公子?
不知道怎的,听到苏公子这个称呼,阮蛮蛮马上想到了苏秀才。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苏秀才处处透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与孤傲,为了配上他,这些年来没少读书学礼仪。阮云秀从未懂过这些,苏家二老应该不会同意的。
阮蛮蛮琢磨不透,想着这会儿正好有个理由退出来,便挣扎了两下。谁知道苏祁尧搂得太紧了,她竟然没有推开了。
张氏向来脑子活络得快,马上配合阮云秀说道,“蛮蛮自小就命好,长大了,哪怕跟苏秀才退了婚,这不是也能吃上苏家的好东西吗?”
“我们家蛮蛮不是为了吃口苏家的东西活的。”
王氏逆来顺受久了,所有人都习惯了。她忽然会张口拧着说了,张氏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大娘,你这是怎么了?我知道妹妹被苏公子退了婚,你心里不好受。”
“现在云秀嫁过去了,你定是觉得,是我抢了妹妹的好事,心里恨透了我吧。”
阮云秀嗓音中带着哭腔,听上去委屈极了。
“蛮蛮,平时姐姐对你最好,你应该最懂姐姐的心。姐姐信你不会恨我的。”
阮蛮蛮出嫁的那天,阮云秀还是待嫁的大闺女。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嫁给了苏秀才?
退一步说,苏家是大户人家,怎么办婚事的时候一点风声也没有?
看大家伙儿默认的态度,阮蛮蛮知道这事假不了。
怪不得阮云秀会有那样一身值钱的行头,连带着张氏也越来越嚣张,让他们吃了闭门羹,原来是有了更大的倚仗。
糟了,阮云秀有了苏家这个靠山,等同于如虎添翼,那爹娘将来的日子,岂不是……
想到这里,阮蛮蛮越想越害怕,无意识中抓了下苏祁尧的衣服,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苏祁尧以为阮蛮蛮在难过,大手在她的后背上一遍遍轻拍着,给予她温暖。只是坠在他眸子里的星辰,慢慢的暗淡了下去,不再明亮。
“蛮蛮,你别哭呀!看来真的为了苏公子怨恨上姐姐了。”
“不过姐姐不怪你,谁让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我也希望,你能看在只有我这一个好姐姐的份上,早点去除心头恨意。要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都没把脸伸过来,算什么求人原谅的态度?”阮蛮蛮终于退出了苏祁尧的怀抱,“要不然,我看不到诚意。还以为,你刚才是在做戏呢。”
阮蛮蛮不安常理办事,阮云秀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扑在刘氏的腿上低低的抽噎起来。
“奶,妹妹恨毒了我,她想让我去死。”
刘氏心疼坏了,用袖子给阮云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再看向阮蛮蛮,竟是一副要吃人的凶相,“你这是要逼死谁?非得搅得阮家不得安宁是不是?”
“奶,你这话蛮蛮可不能认了。我这位好姐姐,当着我夫君的面,说我和她口中的苏公子不清不楚。”
“怎么着,这是盼着我名誉扫地,还是让他早点休了我?!”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求妹妹原谅……”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阮蛮蛮,你闹够了没有?还让不让我们阮家的人活了?”刘氏拍着桌子,声嘶底里得斥责阮蛮蛮。
“你被苏家退婚了,还不兴别人嫁过了怎么着?有啥怨气,你就冲着我老婆子来吧!”
“娘,蛮蛮她……”阮长平刚想为女儿说几句话,就被刘氏瞪了回去。
“没用的东西,生出这么个不安生的玩意儿来,你是想气死我吗?”
“我……”阮长平的大手攥紧了又松开,憋出来的道道青筋,就像数条青蛇趴在了脸上,狰狞得可怕。
第6章 聘礼变嫁妆
阮长平我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再逆着刘氏,扭身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苏祁尧将所有人一一扫过后,他把阮蛮蛮带到了身后,眯起凤眸,冰冷的目光如同冬日里的寒风,深入刺骨。
“老太太,你把谁嫁给到了苏家我不管。我就想问问,我给岳父岳母送来的那头牛去哪儿了?
那头牛是苏祁尧给她的聘礼。在村里面,牛不仅仅是钱,还是耕地犁地必不可缺的宝物。在这个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困难时期,能把牛当聘礼相送的,屈指可数。
看看阮家人的心虚模样,有那么一瞬间,阮蛮蛮好像明白了什么。
阮家人竟然把苏祁尧送来的牛,转手给了别人!
阮蛮蛮气得全身打颤。她要强了这么多年,这一刻,这些人把她的尊严全都践踏在了脚下。比地上的泥土,还要卑微。
“你,你们都是吸血的魔鬼吗?!”
“蛮蛮,蛮蛮你别生气。娘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王氏后悔死了,早知道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就不瞒着了。
阮蛮蛮看得出来王氏是有心无力,她不怨她。阮云秀嫁人,把牛转手这都是阮家里的大事,刘氏要是拍了板,没人能拦得住。
“这种事也能干的出来,到底是谁逼谁死?”
“喊啥喊?牛是给他们的怎么了?只要是它进了阮家门,别说这个家没有分,就是分出去了,也是我说了算!”刘氏见事也瞒不过去,梗着脖子就认下了。她就不信,阮家的东西,还能让一个外人做了主!
苏祁尧似笑非笑,薄薄的朱唇勾起,漾出了一抹讽刺,“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那头牛肚子里怀了一头小牛。”
“啥……?你,你说啥?它肚子里还有牛崽子?”刘氏傻了眼,她觉得头顶上像是砸下来了一座大山,压得喘不上气来了。
“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听他瞎胡说。要是真有牛崽子的话,那得值多少钱啊?他还能给我们送来?”
张氏慌手忙脚的扶住了刘氏,一个劲儿的往她耳朵里灌'迷魂汤',生怕再因为这事,迁怒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身上。
苏祁尧不急着戳穿张氏,他将视线转移到了阮云秀的身上,“你口口声声说嫁进了苏家,据我所知,苏家最近几天没办过喜事。”
“没,没办过喜事我就不能嫁进去了吗?我与苏公子真心喜欢,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阮蛮蛮不信,阮云秀的眼神躲闪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打颤。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没办婚事就进了苏家的门,那不就是妾吗?做妾也就罢了,竟然拿着别人的聘礼当嫁妆,她还能做出更无耻的事来吗?
“你们互相喜不喜欢我不管,我要说的是,拿头牛换个通房丫鬟的身份,我觉得这笔账实在不怎么合算。”
“通,通房丫鬟?”刘氏抱着一丝侥幸,苏祁尧在欺骗她。可当她看到阮云秀那副心虚躲闪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事跑不了了。
“你,你个逆女!我,我不打死你,我对不起阮家的列祖列宗!”
啪,刘氏甩手就是一巴掌,将阮云秀打的眼冒金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奶,不,不是那样的……苏公子说,等他高中后会抬我做妻的。”
“抬你做妻?!到现在你还想骗我!我叫你做通房,我叫你骗我!”
通房,说白了也就是比粗使的丫鬟好那么一些,比起妾来,那可差远了!
哎呦,我的牛耶,白瞎喽!
刘氏越想越气得慌,她又揪着阮云秀的头发,啪啪给了几个大嘴巴子。
张氏不干了,她哭喊着冲向刘氏,“你再打我的云秀,我跟你拼命!”
一时间,阮家院子里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嚎叫声。阮蛮蛮万万没想到,回门当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会以这种没脸面的形式收场。
阮蛮蛮跟着苏祁尧出了阮家大门,她的脑子里还停留在,成亲当天阮云秀拿着她的聘礼去苏家做通房的事中,没有脱离出来。
虽说最后刘氏打了阮云秀,嫌她隐瞒做通房的事,她们两方谁都没有得好。可这件丑事,依旧在继续恶心着她,横在她和苏祁尧的中间,成为满身是刺的荆棘。
“苏祁尧……”
呼呼,强劲的大风刮动了门窗,糊在上面的窗户纸发出瘆人的怪叫声。
阮蛮蛮埋头坐在床边,时不时偷看着正打地铺的苏祁尧,满心的纠结不安。
苏祁尧见阮蛮蛮有话说,便侧着身子倚在了被褥上。他单手弯曲,支撑着脸颊,等了好一会儿,他见阮蛮蛮咬着朱唇,欲言又止,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苏祁尧垂眸半响,流光暗动。再抬起眉梢的时候,凤眸带着释然的笑意,“害怕了?”
阮蛮蛮摇了摇头,她深知提起这头牛来,定会惹得苏祁尧不高兴。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解开这个结,往后两人之间的间隙会越来越深,“那头牛,我爹娘他们……”
苏祁尧的眼睛太亮了,她的羞愤、她的窘态、她的一切模样,都映在了那双眸子里。
阮蛮蛮说不下去了,她埋下了头,嫣红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丝。
苏祁尧无奈地叹了口气,“收秋过麦的确少不了牛。给岳父再买头牛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不是,我是说……”阮蛮蛮惊得有些合不上嘴了。
这件事明明是阮家的错,是刘氏让他强娶,为得就是骗他的那头牛。有了那头牛当作筹码,才好巴结苏家这个靠山。
现在苏祁尧得知了真相,他没有恼羞,没有对她冷嘲热讽,还说要给爹爹再送头牛。
阮蛮蛮呆呆得望了苏祁尧许久,想笑的时候,发现眼眶里有些发涩,在眼角儿上挑的时候,挤出来了许多泪珠儿。
苏祁尧最头疼阮蛮蛮哭了,比让他读书写字还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