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倒是不慌,慢悠悠地洗净了手,两只猫儿也吃饱了饭,她弯下腰,本是只打算抱小橘,并且狸大小姐脾气大,除了风昭然,谁抱挠谁。
但这回小狸看了看外面的雨水,竟然纡尊降贵,将爪子搭在了姜宛卿的手臂上。
姜宛卿小心翼翼地把她也抱了起来。
问题来了,一手抱着一只猫,她就没办法打伞了。
空虚一瞧美人有难,左右没瞧见雨伞,就把道袍一脱,准备遮过头顶奔将过去。
步子还没迈开,道袍被风昭然一手扯住。
风昭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多谢。”
空虚:谢?谢什么?
然后手上便一松,风昭然拿道袍充当雨伞,走向厨房,然后将淋湿的道袍随手搭在了门槛上,撑起搁在门边上的油纸伞。
“走吧。”他向姜宛卿道,并没有带笑意,但声音和神情都十分温和。
姜宛卿隔着雨幕望向空虚,只见空虚呆若木鸡。
风昭然一挨近,小狸的爪子便搭过去了,踩在小橘身上窝进了风昭然怀里。
小橘比小狸能吃,此时窝成一团时,已经比狸花团子更大更圆一些了。
小狸趴在风昭然怀里,还抬起脑袋,在风昭然下巴上蹭了蹭,“喵。”
“……”
姜宛卿敢确定,这一声绝对是撒娇。
雨沙沙而下,在雨伞四周汇成道道雨帘,看起来像一串串晶莹的流苏。
两只小猫见的世面尚少,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皆是圆睁着两只眼睛,出神地凝望着水珠。
雨落如花的世界,倒映在蓝色与棕色的滚圆眸子里,晶莹剔透。
“他是清虚的师弟。”
风昭然忽然开口道。
姜宛卿抬眼望向他,有点疑惑,她并没有问这个。
虽说是有点好奇,但她知道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
“清虚出师之后,卷走了师门道藏,前往京城得到了父皇赏识。空虚是他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的遗愿便是要他铲除清虚,清理门户,夺回道藏。”
风昭然道,“孤答允为他达成心愿,他立誓效忠于孤,孤命他随侍父皇身边,做孤的内应。”
“……”姜宛卿,“殿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风昭然没有回答,接着道:“此人油嘴滑舌,生性轻浮,心志不坚,容易为色所迷。若他对你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直接喊未未动手,告诉未未,放开揍,打死算孤的。”
姜宛卿:“……”
未未正在屋檐下给自己的箭换尾翎,来的路上他又捡到几根好看的鸟毛。
不知他听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紧跟着放下箭,伏地听音。
风昭然同着姜宛卿走进到檐下,一面收伞,一面皱眉:“有人来?”
“两匹马。”未未道,“不多,但很快。”
天地间一片雨声,除了雨水打在屋顶的沙沙声,姜宛卿什么也听不见。
但未未显然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到门口了。”
他一面说,一面望向风昭然。
风昭然点了点头。
未未背起弓箭,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我要躲起来吗?”
姜宛卿很配合地问,吃过一堑,她再不敢自作主张,在这方面完全相信风昭然的安排。
“你去后山树屋,若是——”
风昭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院门外传来了叩门声:“敢问道长可在?”
荒宅里庭院深深,从院门到这里隔着老远的距离,这声音送过去却清清楚楚,甚是苍劲。
“完蛋!”那边的空虚拿袖子遮着头,冒雨冲了过来,“贫道在路上遇着两个江湖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贫道,赶都赶不走,躲也躲不掉,贫道好不容易在桐城把他们甩了,竟然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风昭然皱眉:“他们是什么路数?谁的人?”
“不知道啊!他俩开始的时候一口一个国师,应该是从京里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比刚才那个声音更年轻一些:“道长,我们看到你的脚印了,还请道长赐见。”
姜宛卿呆住了。
前面那个声音隔得太久了,她十分陌生,但后面这个声音,她一听便听出来了。
竟然是表哥宋晋夫。
和上一世一样,他们还是来这里找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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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为什么喜欢猫
上一世宋家父子找来的时候, 已经是夏季,黄河开始泛滥,风昭然准备前往姚城治水, 正好托他们送姜宛卿回京城。
这一世宋延父子在路上遇见了空虚。
空虚身为国师,曾经登坛祈福,给京城百姓施丸药。从前的国师也会来登坛这一招, 但送的多半是符水。
空虚所制的丸药很是灵验, 百姓人人称赞,宋晋夫跟着百姓去祭坛上看过热闹,认得空虚是国师扶鸾。
太子离京对外只说养病,宋家小小镖局, 费了不少精力才打听到太子与太子妃来的是庆州。
两人并不知风昭然到底是在庆州哪一处,但见到空虚之后, 父子俩便生出了一丝希望——国师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皇宫,来庆州定然有事,说不定就与太子有关。
虽然两人猜得歪东倒西,但结果歪打正着, 真的跟对了人。
空虚自以为自己甩开了两人, 孰不知宋家父子押着镖车行走江湖, 对于追踪之术很有一套。
这还是因为老天下雨, 掩去了不少踪迹, 耽误了两人一点时间,不然空虚前脚进门,两人后脚就能追到。
风昭然注意到了姜宛卿脸上神情的变化:“你认得?”
“是我舅舅, 还有表哥。”
姜宛卿微微吸了一口气, 平复一下心头的酸胀,
她没有想到被她那样无礼地冷淡过之后,宋延与宋晋夫还会千里迢迢地找到这里来。
“殿下,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姜宛卿:“一会儿他们进来,别客气,直接把他们赶走。”
风昭然深深地看向她:“孤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这种事情孤做得多了,所以很明白,此举伤人,更伤己,你会很难过。”
“不会。”姜宛卿眼角有一点点湿润,但很好地掩饰住了,她抚着怀里的小橘,低头道,“他们早点回去,我就开心了。”
风昭然没有再说什么。
未未去开门,不一时便领着两人走进来。
姜宛卿本来还想摆出高高在上的冷漠脸色,但见两人从雨里走来,衣衫湿透,宋延走在前面,和幼年时记忆中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舅舅比起来,脸上多了一些皱纹,也多了一丝风霜,忽然就装不下去了。
她转身往屋内去。
“卿卿。”宋延开口唤她。
“宋镖头,”风昭然上前一步,挡住了宋延的视线,“虽是山野之地,礼不可刻,太子妃不见外男,二位请止步。”
宋延站住脚,和宋晋夫一起抱拳行礼,见过风昭然。
然后抬头道:“殿下,我想和卿卿说几句话。”
风昭然的声音冷淡至极:“此地没有宋镖主的卿卿,只有孤的太子妃。”
姜宛卿在屋子里听着心里很是矛盾,一面盼着宋家父子气得越狠走得越快,一面又怕把人气坏了。
毕竟“气死人”这种事,风昭然很有天分。
“卿卿,”宋延的声音忽然朝屋内道,“你可知你母亲当初是怎么嫁到姜家的?”
姜宛卿在里面抱着猫没有做声。
周小婉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总是取笑她的那些人,说是周小婉勾引了姜述,费尽心机嫁进世家大族做妾,姜宛卿绝不相信。
“当年姜家家主路过镖局,看见了你母亲,第二日便派来前来提亲。你母亲宁死不做妾,我客客气气地回绝了姜家。然后镖局便再没有接到过一笔生意,已经接到的买卖也全在半路被劫,镖师伤了大半,镖局家底都快赔空了。”
“有一天你母亲说要出门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她看镖局已经快倒了,便不想留在这里过苦日子,她要嫁到姜家去享福。我正忙得焦头烂额,气得不行,当场将她大骂一顿。”
宋延说到这里顿了顿,姜宛卿忍不住透过窗缝望出去,宋延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你那日在庄子上赶走晋夫,晋夫也是气得不行,我当日脾气比晋夫还要大上十倍,所以你可以想象我骂得有多狠。
我那时太年轻了,直到她嫁进姜家之后,那些镖物统统失而复得,赔出去的银子全退了回来,生意又可以像往常那样做下去,甚至还越来越红火,我才明白你娘为什么那样做。”
姜宛卿搂着猫的手微微发紧,本来呼呼大睡的小橘睁开了眼睛,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姜宛卿,棕色的眸子大而圆,莹莹亮。
“卿卿啊,出来让舅舅看一看吧,舅舅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了,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宋延说到此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姜宛卿努力将眼眶里的一点酸热倒回去,用力合上了那条窗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