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底下的话没有说下去,一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胸口里有点酸酸软软,又有点满满胀胀。
“慕儿,点上薰香,再给我梳头更衣。”
姜宛卿精神一振,“咱们要忙了。”
沈慕儿不解何意,不过还是依言照做。
就在姜宛卿重新挽好发髻,往头发上戴钗环的时候,蒋氏满面焦心地过来了:“娘娘,大事不好,殿下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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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殿下都虚成这样了
跟在蒋氏身后的是陶润安的夫人谢氏。
谢氏一进来便给姜宛卿跪下了, 痛哭道:“妾身给娘娘赔罪!娘娘要打要骂要杀都是妾身该受的!都怪外子心直口快,嘴上不把门,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就说出了实情, 实在是不知道殿下身体虚弱至此,竟当众吐血晕倒,人事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啊!”
说着, 大哭不止。
蒋氏帮着将详情说了。
姜宛卿问:“当真人事不知?”
谢氏哭道:“当真。”
“大夫怎么说?还有救么?”
“大夫说殿下脉相不稳,极为虚弱,他束手无策。”
蒋氏一脸忧愁:“我们来寻娘娘,一是请罪, 二便是想请教娘娘可知道殿下以前吃的什么药?以前宫里的太医是怎么治的?”
“这么……本宫在宫里就没近过他的身,哪里知道这些?”
姜宛卿摆弄着手上的钗子, 脸上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窃喜,“俗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若是要带他走,咱们也留不住啊。”
蒋氏与谢氏互相看了一眼, “娘娘……不回去看看殿下么?”
“本宫回去有什么用?难道本宫看一眼他就能好了?”姜宛卿道, “要死要活随他去, 本宫忙着呢。陶夫人也请起来吧, 你家老爷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 他自己吐血是他自己身体不好,关你家老爷什么事?”
谢氏感恩戴德地起身:“娘娘宽宏大量,妾身感激不尽, 愿在寒舍备上一杯薄酒, 还请娘娘赏花。”
姜宛卿微微一笑:“好说, 本宫定会前去叨扰。”
这算是一次明确的站队,姚城官眷真正把她当自己人了。
筵席设在姚城县衙的后院。
这次便是私宴性质,只请了几个相好的官眷,连蒋氏都没来,说是怕自己年纪大,不合群,让她们年轻人在一起说笑,不必拘着。
谢氏本就是二十出头,其余陪客亦是上下只差个三两岁,差不多的年纪,总是聊不完的话题。
大家酒过三巡,都宽在大衣裳,酒意微薰,说话便更放松了,说起今日风昭然的晕倒的事,谢氏又再三赔罪。
姜宛卿醉醺醺道:“你我姐妹,何必说这些话?说起来,本宫还要多谢你家老爷呢,真要能把那人气死,本宫可就解脱了,这劳什子太子妃,本宫早就不愿当了。”
旁边的官眷跟着笑道:“是呀,娘娘如花似玉,青春貌美,又是完璧之身,到时候回到京城,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
“要我说,娘娘这般美貌,嫁别人都可惜了,还是该入宫的。眼看太子殿下快不行了,庆王入主东宫指日可待,将来娘娘和姐姐共效娥皇女英故事,亦是一桩美谈呢!”
姜宛卿听到这里实在敷衍不下去了,随意挟起一筷子菜:“这菜不错,怎么做的?”
谢氏忙说道:“这是芙蓉鱼片,新来的厨子做的,还算能入口吗?”
芙蓉片有些地方用鸡蛋白,有些地方用鱼肉薄片,这道却是微圆的一块,似是自然成形,咬在嘴里入口即化,既弹润又绵软。
姜宛卿尝出来了,这是鱼眼睛下面那一圈肉。
这一盘子芙蓉片,少说也要废二十几条鱼。
但桌上再也没有出现别的鱼肉菜式,二十几条鱼单只为这一盘菜。
姜宛卿点头:“口味甚好,这一桌子都不错,厨子该赏。”
这边放了赏,厨子便跪到厅门外谢恩。
姜宛卿只见外头跪了一溜人,一怔:“这是几个厨子?”
“回娘娘,八个。”谢氏笑道,“这些厨子全来自天南地北,各有各的拿手菜,今日能得娘娘恩赏,是他们的福气。”
一家子养好些个厨子这种事,姜宛卿并不陌生。
姜家便有十几个厨子,有些厨子只做一道菜,做完便不管旁的事。
但姜家是百代相传的世家,上上下下的头层主子二层主子几乎赶得上宫里。而这里不过是小小一座县城,一位县令竟然用得起八个厨子。
姜宛卿这才注意到手里用的象牙镶银的筷子,筷头上拴着细细的精巧银链子,链子上还坠着一只八宝吊坠。
姜家所用之物向来极其奢靡,她早已习惯,所以一开始并没有留心。
此时才发现,这小小的县衙花厅,陈设用具竟然直逼京中的世家大宅。
真是有钱。
姜宛卿着实心惊,不过面上不显,口中褒奖了几句,厨子们谢恩下去。
筵席继续,大家还在讨论听说京中流行什么样的发式衣裳。
姜宛卿有点想结束这个无聊的夜晚。
正当她准备打个哈欠开口的时候,后面花园里忽然响起喧哗声。
“怎么回事?”谢氏喝道,“没见着贵客在此吗?”
“夫人,有贼啊!”管事的慌慌张张道,“刚才有个人影在那儿一闪就不见了,一身黑衣,还裹着头脸,像是个江洋大盗!”
官眷们纷纷惊起,姜宛卿也假装花容失色。
谢氏急道:“那你们还不多带些人手来?!”又连忙给姜宛卿赔罪。
姜宛卿趁机便告辞,一面走,一面道:“你这明明是官府,怎么贼人还敢进来?你家陶县令是干什么吃的?老鼠都溜到猫窝里来了。”
谢氏连连赔不是,一直将姜宛卿送上马车。
姜宛卿回首看,只见大批的衙役打着火把,列队进了后院。
回到太守府,姜宛卿软绵绵地下了马车,只做出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由沈慕儿扶回了房。
沈慕儿又是要热水又是醒酒汤,闹了半日,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等到月过中天,姜宛卿悄悄起身,穿过庭院,推开风昭然的房门。
还没关上门,便听黑暗之中传来风昭然的声音:“娘娘今夜的酒喝得可还好?”
屋外的月光照进来,像是为屋子里的一切涂上了一层透明的蛋清,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了床帐,风昭然的脸在月光下看来像一尊玉雕,微冷,泛白。
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笑意,很暖。
姜宛卿走向他:“殿下今日的血吐得又如何?”
“甚好。”风昭然道,“他们估计以为孤快要死了,说不定连替孤的超度的法师都找好了。”
姜宛卿停在床前,用一种难得的、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
他笑意浅浅,温润如玉。
“怎么?”他问。
“殿下今天派到县衙的黑衣人是我表哥吧?”
“借他一用,卿卿不会小气吧?”风昭然道,“他只是去探探路,并无危险。”
“他这一去,县衙的防守岂非越发严密?”
“正是要他严密。”风昭然微笑道,“越是有危险,人们便会对重要的地方看得更严实。宋晋夫已经来回过话了,银子就在县衙的粮仓里,自你走后,他们派去的衙役全守在粮仓周围。”
“可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那么多人守着,你难道要用南疆军去强攻县衙?”
“这你就不操心了,孤自有安排。”
风昭然说着,下巴朝她轻轻一抬,“过来,卿卿。”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因为透着一丝虚弱,听上去莫名地就很像是有一点撒娇的意思。
姜宛卿不想过去。
风昭然在月光下静谧温柔,宛如一朵徐徐吐蕊绽放的昙花,可她却觉得他整个人像是一道悬崖,她站在崖边,摇摇欲坠。
她猛地转身。
下一瞬,风昭然抬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他的目中满是探询:“怎么了?你没有看到孤送你的萱草?是孤让你担心了吗?这两日你都在道观,孤也没有机会跟你说,所以……”
别这样。
姜宛卿闭了闭了眼睛,心烦意乱地想。
别这样跟她解释,像从前那样一意孤行就很好,根本不需要跟她解释什么。
“看到了。”姜宛卿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你很聪明,什么危险也不会有的,所以从来没有担心过你。”
风昭然慢慢松开衣袖,长长地叹了口气:“卿卿,这话有点伤孤的心了。”
“殿下说笑了。殿下运筹帷幄,成竹在胸,我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不必跟我说这些。”
风昭然想了想,道:“孤准备挖一条地道。”
姜宛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地道??”
“对,地道通向县衙的粮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子运出来。”风昭然道,“整个姚城上下官员,皆是奢侈挥霍,全是多年河款养出来的蛀虫,他们被整日的酒池肉林糊住了脑子,以为把罪名栽到沈怀恩身上就能一了百了,孤身为大央储君,自然要好好为孤的臣子们醒一醒脾。”
姜宛卿这才明白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