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三人也像是从泥土里打了个滚回来的。
林素儿拿出最后一点能喝的水,“都喝点水解解渴吧。”
三人也不客气,咕咚咕咚就将壶里的水倒个精光。
林素儿看着颇有些肉疼,那是她省了好些天才存下来的。
黄日出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大笑道,“素儿,不就是半壶水么,不用这么肉疼,以后,你就是一日要喝一缸也使得。”
林素儿闻言心下一动,她期盼地看着黄日出三人,“外头没事了?”
李生嘴巴一擦,笑呵呵道,“当然没事了,那些倭寇抵不住咱们兄弟,望风而逃了。”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赵肖斜了眼李生,笑眯眯地道,“小丫头,莫听有人吹牛,好像是倭寇在城外的驻点被人端了,人家这才逃命去了。”
林素儿忙问细节之处,三个大男人像是孩子一般手舞足蹈地描绘那倭寇如何狼狈溃逃,城内之人如何欢庆。
“这么说,城门今日就能开了?”林素儿笑吟吟地道,“城里都会恢复正常了吧?”
“那是,小丫头,”李生大腿一拍,“今夜里,城里还会有庆祝活动,”说到这,他神色又有些黯然,“还有那些遇难的人,也会有人悼念。”
这次高凉被困十几日,倭寇并没能闯进城,守城的守军不过是有些因疲劳过度而倒下,那丢了性命的,反倒多是外地来的行商之人。
被杀,自杀,不一而足。
几人都想到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大家脸上劫后余生的喜悦少了大半。
还是林素儿见状不对,故意逗趣道,“那我今夜里可要好好在城里逛逛,听人说夜里的高凉更热闹,几位长辈可不能心疼银子。”
三人都笑了起来。
到了夜里,果然如传言中般热闹,灯火通明像是在白昼。
各种吃食忽如从地里钻出来一般,都热腾腾地摆在各个商贩的摊上。
在这一片喧闹中,最惹人注意的是那在护城河边上烧纸钱之人。
白晃晃的烛火映照着,低低呜呜的哭声混杂在湍湍的流水中,失去兄弟丈夫妻儿的幸存者木然地喃喃低语,好不凄清。
林素儿只看了一眼就转身了,她最受不了这样的悲戚。
等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高凉又一副歌舞升平,似乎那十几日只是人的幻觉。
黄日出等人回程的货物已经备好,他陪着林素儿又在城中走访名医。
结果很让人失望。
高凉最有名的几位郎中,其中还有一位擅长治疑难杂症的番人,都被县衙的人请了过去,说是几日都不会回来。
林素儿失望间,却也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因为天越来越冷,他们需要赶在隆冬来临之前赶路回家。
离开泰安镇快一个月了,林素儿虽有些遗憾却也归心似箭,当最后一次采买结束,林素儿一行人踏上了归程。
回去的路上太平许多,那些空了的村子也渐渐有了人烟,只是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路途上,众人遇上了第一场雪,好不容易等到雪化能通车行走,一行人又紧赶慢赶,总算到了泰安镇。
此时的泰安镇寒风阵阵,黄日出将林素儿送到林家铺子门口,掉头与众人往县城里去了。
他们车上的货还需要出手呢。
林素儿抱着一大包东西还未进门,就见林东子炮仗一般冲了出来。
“二姐,二姐回来啦——”
随着他的一声欢呼,林家众人都从屋里出来了,林果儿更是一把抱住她眼圈都红了。
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在门口说起话来,还是林芝儿最细心,她一把接过林素儿抱着的包袱,笑着道,“进屋里说话吧,外头冷。”
大家就进了堂屋。如今天气冷了,林家的订单都赶得差不多,家里就只剩下林家自家人外加个屠山。
堂屋里烧着炭盆,刚进屋,一股热气都朝林素儿涌来,她再也穿不住裘衣,转身回屋换了件稍薄的衣服。
“素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脱了裘衣的林素儿显得人更小了,一路赶路的辛苦自然不肖说,加上在高凉受的那场惊,她比去时瘦了不少。
王氏摸着她的胳膊,仿佛是要确定她的女儿有没有少一块肉。
林素儿忙解释道,“娘,我没吃苦,就是路上吃不惯,这才消瘦了点,”她把那个大包裹打开,“看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包袱吸引了过去。
鼓囊囊叠起来比被褥还要大几倍的包裹被打开,暖和的裘衣,鲜艳的头巾,香气扑鼻的香膏子,香胰子,耀眼的首饰,还有就是各类全然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小零嘴。
林东子抱着那一堆属于自己的东西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一会摸摸那个会跳的鸭子,一会去抓咕噜噜到处滚的珠子,只忙得额角都渗出了汗水。
王氏摸着厚实无比的裘衣,嘴上喃喃地道,“花了不少银子吧,太浪费了,”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林果儿却是摆弄着那串亮晶晶的珠子,显得有些局促。
只有屠山眼巴巴看着林素儿。
林素儿哪里会忘了他,只见她从包袱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大哥,这是给你的。”
屠山搓了搓手,忙不迭就接过,他摇晃着瓶子,对那黄橙橙的水状物很是不解。
“是番人的酒,我买回来给你尝尝。”
屠山听明白了,是酒,妹妹真好。
他宝贝似的将东西塞进了衣襟里,一副生怕别人抢了去的模样。
众人都逗乐了。
林东子就冲他翻白眼,我的更好呢,是我二姐。
分完东西,林和安这才有机会问林素儿这些天发生的事,一家人和和乐乐,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第172章 融融
寒冷的冬日,不说人不愿意出门,就是一身厚厚毛发的小黄都趴在炭盆前不肯起身。
浑身肉却仍是怕冷的屠山最聪明,他干脆窝在后头那装了火墙的存酒库房不肯离开半步,就是林素儿用烤红薯也没能诱惑得他出来。
他紧了紧身上新做的棉衣,一脸可怜地道,“好,这里好,妹妹一起来。”
逗得林家众人大笑,东子显然也听明白了,他极其不屑地冲屠家傻大哥翻白眼,“夜里就喜欢粘着我睡,我背心都出汗了。”
他这是趁机告状呢。
小家伙这些日子耍了不少滑头,就是为了在他二姐跟前争宠。
林素儿不由好笑地去拧他的鼻子,“你夜里不许闹大哥,听到没有。”
屠家出事后,宋婆子就有些神智恍惚,路上碰到人就当成屠海,村里也没有人理会她,后来还是她娘家的弟弟那边来了人把她接了过去,林家人陪着屠山回去了一趟,只道他爹娘弟弟都出远门了,让他安心住在林家。
屠山像是知道些什么,他什么都没说,闷闷地跟着回来了,过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
他如今的境况,林家众人对他多有同情,也就格外照顾了些,林东子却是不懂,只知道屠家傻大哥分了他的宠,经常捉弄人家。
是以,林素儿才会这般说话。
东子告状不成反被二姐教训,一脸受气小媳妇模样,却是不敢反驳,只好委委屈屈哦了一声应下。
整个泰安镇仿佛都在猫冬,等林家送走年前最后一笔大订单,便真正清闲起来,只偶尔有几人上门来打散酒,一家人不是围着锅子烫菜吃就是王氏领着几个小的在厨房里做烤饼,只馋得东子都顾不上与屠山别苗头。
日子就在这样的惬意中溜走,吃过腊八粥,很快就接近了年尾。
王氏领着一家人将屋里里里外外打扫个遍,又给各人做了过年穿的新衣裳,粘糖瓜,祭灶扫尘,很快就到了年底。
腊月二十八这日,林和安与王氏商量好一同回老家过年。
不管几个小的乐意与否,一家人穿着新衣,拎着送回老家的米面猪肉等物就关门回上丰村。
屠山裹成个大粽子坐在驴车上显得有些不安。
林素儿自然懂他,一旦去往陌生的地方屠山便会如此,一路上,她故意拉着他说话,两人越说越高兴,待到进了上丰村,屠山还一脸意犹未尽,只气得林东子瞪红了眼。
一家人先回了一趟后山的屋子,将这几日要用的衣物被褥吃食放下,这才拎着东西去了老宅。
冬日里树木都光秃秃的,院子里一点绿意也见不着,老宅便显得有些萧条。
虽然是到了年关,林家老宅却是冷冷清清。
林素儿等人不禁有些奇怪,林老爷子这辈子最是讲究,谁若是在过年期间苦着脸,那都是要挨骂的。
今日真有些反常了。
几人进了堂屋,恰巧碰到徐氏从上房屋里出来。
一行人都与她打招呼,徐氏看着几人手上拎着的东西,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都回来了,屋里坐吧,”又高声喊着二媳妇,“老二家的,老大他们回来了。”
很快,张氏就擦着手从屋里出来了,她身后跟着的人却让林素儿等人大吃一惊。
“蔓儿,你怎的在家?”林果儿开口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林蔓儿的脸色有些苍白,此时被曾经瞧不起的野丫头质问,顿时就满血复活了。
“我回娘家咋的不行了,这好歹是我家,你们可是分出去的。”
她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着林果儿,仿佛她若是再多一句话,她便要生吃了她。
林果儿气极还要说话,胳膊就被她二姐拉住。
张氏也有些尴尬,她给几人倒了茶,看到面生的屠山不由就问,“这位是——”
说着,目光却扫向林芝儿,那意思很是明了。
大房的长女和离回了娘家在村里可是被人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自觉自己未猜错,看屠山的眼光就越发挑剔起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的屠山很快就不安起来,他身子缩了缩,极自然地就朝林素儿身后躲。
“难道是素儿的——”
林蔓儿失声就要将“夫婿”二字说出口,就被王氏板着脸打断。
“这是孩子她爹朋友的孩子,暂时住在咱们家,倒也不是旁人。”
徐氏等人仍旧是满脸怀疑,却也无人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大房如今有钱,说话也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