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当时查探的两个山洞, 是龙的眼眶。
垂直延伸向地底的小洞,是龙的鼻骨和喉管。
地下暗河所在的位置,则是龙的血管经脉。
路遥朝远处眺望,这一层里, 像这样的山脉,大大小小, 约有十来条。
这些, 恐怕就是在渊的长辈们了。
那些她害怕再也看不见的长辈。
她的母亲把族里过世的大龙都收进了在渊的内府, 永远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龙族的骨骸, 对任何一族来说都是极大的机缘。
若是散落在外,怕是连碎骨都保不住。
而在渊的内府里,装着整个龙族的族地。
这里才是他们的安息之处。
残余的龙气滋养着秘境,在长久的岁月里,与山川河流融为一体,又为秘境中的其他妖族提供了安身之所。
路遥跳下重剑,从眼眶处直直走到那个向下延伸的小洞里。
她飞身而下,熟门熟路地走向地下暗河。
苍天也抱着剑默默地跟着她。
把双头蛇给的玄霜莲莲子种在暗河相对平缓的地方,这里幽深寂静,又有龙骨滋养,很快就能长出一株新的玄霜莲。
从龙骨山洞出来,路遥站在龙头的位置俯瞰秘境。
或许小狐狸此时也在秘境里,但路遥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做,暂时顾不上他了。
重剑划破秘境的天空,像一道流光一样没入秘境的出口,消失不见。
出来时仍在璜台下。
只是现在的璜台已经空无一人。
台上的铁笼也消失不见,只余下空荡荡的一片广场。
当日的修士们要么进了秘境,要么因为进不去秘境就散去了。
路遥和苍天算是除了广成仙府的七个弟子外第一批出来的。
其他的修士都还在秘境里厮杀争夺,不知生死。
御剑去散修盟给他们准备的住处,留下一道传讯符,路遥和苍天马不停蹄地朝南安城赶。
先回去把井离给的护山大阵给后山布下,剩下的一道可以留给剑宗。
当日与剑宗掌门邢万里约好要去剑宗渡劫,路遥当然要信守承诺。
如今情况复杂,她唯有尽快渡劫提升修为,才能在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混战里以德服人。
这一路大猫都很沉默,似乎有什么心事,但路遥问他,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什么来。
苍天其实在想要怎么跟遥遥说九九雷劫的事。
这事完全绕不开本体,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他一边有些忐忑,怕遥遥知道他真正身份后觉得他在骗她,一边又忍不住给自己打气,遥遥那么喜欢他的猫身,对他的人身也很好,说不定能再接受他一重身份呢?
纠结了一路,直到回了南安城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愁得都快掉毛了。
南安城。
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路遥终于看见了南安城城门。
但往日时不时有人经过的城门口如今却寂寥无人。
关闭的城门似乎也缺了一块。
路遥心下一沉,难道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吗?
走到城门口,扣响紧闭的城门。
两个剑宗弟子应声打开城门。
“路长老!您终于回来了!”开门的一个小弟子路遥记得,是顾白的师弟,好像是叫顾问风。
路遥见他身上的剑袍又添了几分破损,沉声问道:“南安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问风忙不迭地点头,他将二人迎进门,又放出传讯纸鹤,让同门来接替他守门的缺口。
他一套动作熟练万分,看得路遥眉头紧皱,这让她嗅到了一阵风声鹤唳的不妙气息。
南安城的城门,在她出门前几乎是不会关闭的。
如今不仅关上了城门,还派了剑修弟子守门,她和苍天不在的这段时间,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顾问风在前头引路,飞快地捡着重点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路遥惊讶地问:“剑宗迁宗了?!”
顾问风点头,自从路长老离开后,便时不时有修士来打探后山的情况。
有散修,也有苍风门和通天门的弟子。
尤其苍风门。
得知南安城后山有一整个山头的灵植后,苍风门接连派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核心弟子,一次又一次地进攻后山,试图抢夺那满山的灵植。
剑宗弟子们一次比一次阻挡得艰难。
在苍风门派出核心弟子时,顾白及时向邢万里传讯,邢万里权衡了许久,最终决定带上剑宗所有弟子前来南安城镇守。
之后的无数次,顾白都无比庆幸自己和师尊的决定。
就在剑宗全宗迁来后不久,苍风门竟派出了一队长老来围剿南安城!
若非有邢万里坐镇,又有剑宗弟子拼死抵抗,兼之五个高阶灵植的支援,后山差一点就要易主了。
虽然击退了苍风门的围剿,但惨胜的剑宗也倒下许多弟子,幸好有后山无数灵植,还有幽萤在,总算是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没有受伤或伤势不重的弟子,被邢万里编成了数个队伍,大部分留下看守后山,小部分分散轮班着巡视城中,或是看守城门。
为了避免凡人无辜卷入修士之间的争斗,顾白早已将他们全部迁至回风城。
如今的南安城里,只有剑宗上下,石响也回了惊天门,准备联络自家门派借人来守城了。
苍风门一次又一次被打退,不知积累了多少咬牙切齿的仇怨,下一次的围剿他们还不一定撑得过。
好在路遥和苍天及时回来了。
路遥也冒出一身冷汗,一出秘境,崽子们就在她识海里闹腾着回去回去。
还重点复读南安城,打起来。
于是她拉着大猫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原本她以为又是像大树村那种冲突,却不曾想苍风门居然敢大大咧咧派出队伍数次围剿!
这简直欺人太甚!!
幸好她及时回来了。
苍天懊悔地拍着脑门,他一路都在纠结马甲的事,想着那五个蠢灵植分枝也挺能打,就放心的没有过多关注南安城。
他也没想到苍风门那些修士嚣张至此!
接到消息的邢万里和顾白急匆匆出来接路遥苍天二人,邢万里神色间也疲惫了许多。
来不及叙旧,路遥拿出两个阵法给邢万里和顾白,让他们在城中布下一个,在后山再叠加一个。
顾白接过阵法匆匆去布阵,太好了,有了这两个护山大阵,奋战多日的师弟师妹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邢万里还想跟路遥赔罪,觉得自己未经允许就全宗迁来有失体统,但路遥打断了他,先不说南安城本就是剑宗驻地,光是剑宗全宗上下死守后山就已经是个天大的人情了。
路遥摆手道:“我好歹也是剑宗的客卿长老,掌门实在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邢万里也笑叹一声:“是我着相了,能得路长老,是剑宗之幸!”
将自己准备渡劫的事告知邢万里,路遥又拉着苍天赶去看那些受伤的弟子。
时素雨正在给伤患弟子灌药,一屋子小弟子都惊恐地吱哇乱叫。
时师姐的药虽好,但是真的既难闻又难吃!!还附带各种奇奇怪怪的后遗症,关键时师姐还要亲自上手灌药!被药汁熏得想吐,却又被死死捂住嘴,吐不出来只能强行咽下去的滋味实在在太考验心脏了。
“时师姐!师姐!!我自己来!!唔唔唔!!!”“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怕吃药吗!!”
要不是时间紧迫,她也想开炉炼丹,但炼丹需要僻静之所,南安城现在风雨飘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集结的修士打上门来,她只好选择最原始最古老最快捷的煎药方式。
平时炼丹也就罢了,一到煎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煎出来的药总是有各种奇怪的味道,憋着气把药给伤患灌下去,其实她也许久没有休息了。
路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时素雨按着一个直翻白眼的小弟子,端着药碗仿佛华妃给端妃灌红花的场景。
路遥:“......”
其他小弟子垂死病中惊坐起,像见到亲人一样:“路长老!!”“路长老回来啦!!”
时师姐快去接待路长老吧!不要管他们的死活了呜呜呜。
时素雨听到小弟子们的大叫,把药全部给那个小弟子灌完,又捂着他的嘴,确定他咽完了才松手转身。
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丹修小姑娘朝自己飞扑过来,路遥看到时素雨的眼里眼泪都在打转了。
张开双臂把泪汪汪的时素雨搂住,累了许久,担心了许久的丹修小姑娘伏在她肩头嚎啕大哭。
“路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呜哇!!!你不在,苍风门那些龟孙子老是来欺负我们呜呜呜呜!!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呜呜呜嗝!!”
路遥心疼地拍了拍哭得打嗝的小姑娘:“没事没事,不哭了,我回来了,不怕了,乖啊。”
时素雨边哭边打嗝,眼泪糊了路遥一肩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路姐姐就觉得很亲切,很想靠近她。
在经过了这么多提心吊胆的日子后,再一见到她,时素雨就忍不住眼泪了。
自从师尊故去后,再也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哄过她了。
在时素雨心里,路姐姐跟师尊一样,都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了。
一屋子小弟子睁大眼睛,看着平时灌起药来跟夜叉一样的时师姐扑在路长老的怀里,哭得震天响,都默默缩回被子里不敢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