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憋着气吐出一个数字:“一共十一人。”
琪琪格扬了扬眉梢:“听着还行。”
毕竟这已是去掉当天被噶禄训斥的那些官员宫人,属于没有揪出来的蛀虫。
“朕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
“你的意思是其中有问题?”琪琪格惊讶反问。
“儿臣那天曾说过,除去令海拉逊和吐巴查证此案以外,儿臣还另外选了一批人暗中查访。”康熙面无表情的回答。
琪琪格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点点头,又猜测道:“是……两边的结果截然不同?”
康熙笑得更温和了。
他摇摇头:“不,问题就在于两边给出的结果完全一致。”
太皇太后先前端着茶慢慢喝着。
听到这里她也是动作一停,似笑非笑的。
琪琪格起初还未醒过神来。
而后她逐渐睁大了眼睛:“两边给出的结果一模一样?”
这就奇怪了。
要说海拉逊和吐巴或许能够明确知晓噶禄的亲信,从中做些手脚将那些人踢出来。
那康熙派遣查访的官员呢?
按着查证资料下去,总会有些做了手脚,帮了小忙的,犯了些小错的……
就像是此前宫里整顿时一样。
偏偏给出的犯人都是一模一样,难免让人心生疑问。
琪琪格定了定神:“这十一人……是谁?”
康熙稍稍整理下思绪,随即说道:“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广储司主事刘五六,其余十人则分别是笔帖式、库管、书吏乃至杂役太监。”
琪琪格皱眉:“广储司啊……”
内务府旗下一共有五十余个机构,这五十多个机构囊括了皇家吃住穿行等一切事务。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其中的七司三院,而广储司作为七司之首,掌管六库七作二房三织造以及织染局,因其掌握资源的重要和昂贵——大体可以参考后世银行总行金库的程度,所以也是监管也是最为严格的。
毫无疑问广储司主事这个职务,在内务府里也是块大肥肉。琪琪格想到这里,若有所思:“这人……许是噶禄的心腹?”
“极有可能。”
“那证据呢?他可认了罪?”
“证据确凿,他也认了罪。”康熙冷笑一声,“其余几人也都表示受他所托或者受噶禄所托,将贡品从库房内转移出去。”
琪琪格倒抽了口凉气。
康熙微微一笑,只是他的眼底半点笑意没有不说,声音更是如冰般冷冽:“依他们所呈递上来的折子,这起案子可以就此结案了。”
。……,
难怪皇帝进来脸色这么差。
琪琪格听得一愣一愣,险些要为那些勇者鼓掌了。她气极反笑:“他们是哪里来的胆子啊?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骗过皇帝?”
他们以为康熙是谁啊?
琪琪格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怒火压了回去。
同样不悦的还有太皇太后。
事实上内务府的人手脚不干净很正常——水至清则无鱼,太皇太后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眼,除非实在是闹大了,过分了才会下手敲打一二。
天天管这等闲事,康熙、太皇太后和琪琪格都没这个闲心。只是三人万万没有想到,内务府竟是起了欺瞒康熙的心思,上下勾连,坑壑一气,短短时间内竟是连证据和罪人都推出来。
琪琪格叹道:“倒是财帛动人心。”
她垂眸低语:“哀家曾听说只有有适当的利润,就有人敢拼命去做。百分之十的利润足以被人到处使用,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足以让人铤而走险,要是能有百分百的利润就能让人践踏律法,要是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足以让人犯下任何罪行,就算是杀头也无妨。”1
将贡品转卖,从而获得大笔利润。
无本的买卖,可不就是能让人肆无忌惮吗?
康熙冷笑一声。
太皇太后叹气:“皇帝打算怎么办?”
康熙面容冷肃:“彻查到底。”
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让康熙好奇后面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污垢。康熙神色平静,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既然他们敢贪污受贿,既然他们胆敢包庇他人,欺瞒于朕,又或是自愿将罪责纳于己身,那也休怪朕无情了。”
“该杀的杀,该抄的抄,该流放的就流放。想来杀鸡儆猴以后,后头上来的官员也会老实些时候。”
第170章
康熙神色很是冷漠。
琪琪格止不住屏住呼吸, 而后才松了口气。对贪官污吏升起慈悲之心?她还不至于这般圣母。
琪琪格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太皇太后也并无其他意见,三人平静的敲定一干内务府官员的下场,顺带还讨论了一番后续的安排。
内务府官员如何调动?如何考核?
上三旗包衣处置过多, 是否要从下五旗包衣里挪一些进去?最重要的是下一任内务府总管的职位该给谁?
康熙沉吟片刻:“朕有意让永干担任。”
他眉眼舒展:“一来永干在钦天监也有一段时间,也该到别处见习一番, 二来恰好此事也和永干有三分关系,想来也能让内务府的人收敛一些。”
琪琪格忍不住点点头。
天降大领导, 大领导还是搞死一片人的那种?只怕存活下来的, 或者刚刚提拔上来的,都会兢兢业业的做事。
太皇太后也满意的颔首。
她笑着道:“永干其余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倔强, 做事都有自己的气性, 想必能在内务府里得些变化。”
三人一言一语,敲定了诸多事宜。
随即内务府便迎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暴。
最先备查的噶禄反而是处置最轻的。
试图隐瞒包庇的海拉逊和吐巴两人直接被康熙撤职查办, 其中收受贿赂, 纵容皇商以次充好, 并偷卖炭火金铜的吐巴更是被判了流放。
内务府三位总管齐齐下马。
剩下的三旗包衣更是不知被牵连进去多少,一时间哀鸿遍野, 据说菜市口都被鲜血染红, 洒水冲洗之后血腥味都久久不退。别说宫人们人人自危,就连不少后妃也是噤若寒蝉。
毕竟皇帝登基期间频频停止八旗选秀, 以至于如今除去佟妃以外,身份最高的七嫔之中就有三位出身包衣,更不用说其余贵人、常在、答应和宫女子,里面出身包衣人家的怕是有大半。
一时间整个西苑都是寂静无声的。
大部分宫妃连使人打探消息的勇气也没有, 唯有坐在宫里暗自焦急, 或是呆在佛堂里为家人祈福。
热闹的西苑也骤然宁静。
宫妃或是烦恼或是担忧, 唯独佟妃的心情很是不错。望着坐在软榻上摇晃拨浪鼓的六阿哥保安,她是满脸温柔慈爱,只是说话的模样却又是那样凉薄:“要是能顺势让那几个失宠,就再好不过了。”
佟妃说的是惠嫔和宜嫔。
就算是佟妃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表哥对她是没有多少情意的。宫里最受宠爱的,过去是张氏和马佳氏,如今是郭络罗氏和乌雅氏。
对,后院的乌雅氏竟是很得宠爱。
佟妃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心口疼,忍不住低声叹道:“皇上为何宁可宠爱那等身份卑微,愚蠢无知的妇人,却不愿意多看看本宫?”
周嬷嬷面色一紧。
她连忙上前来劝:“皇上只是一时间被那些狐媚子引了注意,想来日后定然会知道主子的好的。”
只是周嬷嬷心里也是无奈。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宫里自然有什么样的女子。宫里除去皇后在皇上心里地位不同,只怕其余宫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都差不多,主子一直揣着表妹的名头和情分,怕是也很难得到更多的注意。
周嬷嬷懂,佟妃也知道。
只是佟妃不甘心,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几个包衣比下去的。
佟妃想到这里,心情越发烦躁了。
一旁的宫女知荷赶紧上前来劝:“主子放心,一切定然会如主子想得那样。”
若是那样就好。
佟妃翘首以盼,只可惜她非但没获得哪位宫妃遭皇上训斥的消息不说,更是听说惠嫔和宜嫔之父被提拔的消息。
惠嫔的阿玛过去只是个从七品的司库,如今也是一跃成为了正五品的内务府郎中,还是最重要的广储司,可见皇上的信重。
宜嫔的阿玛更是不得了。
他过去是盛京户部侍郎,同时也是镶黄旗包衣佐领。这一场内务府之事非但没有祸及其身,更是因他将盛京户部管理妥当而受康熙赞许表扬,令其掌关防印,几乎可以说是成了盛京内务府之首!
两人的家世没有在这场风浪中被波及,反而更上一层楼!
得到消息的佟妃摔碎了一个茶盏。
她气得在殿内直打转,偏生是连个有共同语言能吐吐槽的对象也没。问题这还不算结束,去膳房里提膳的知荷匆匆而入,知荷眼神闪躲,面色奇异:“主子,奴婢在御膳房里听得一件事。”
佟妃最是不喜宫婢畏缩的模样。
她嫌弃的拧了拧眉尖,不满的斥责:“瞧你这模样?有什么事不能干脆的说?”
知荷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缓缓开口。
她的话一出口,佟妃的脸色便变了:“你说新换的御茶膳房总管是乌雅额参?”
御膳茶房不在内务府七司三院之中,却绝对不会有人会小看这里。这里专门负责的就是宫里诸位主子们的膳食,最是明白诸位主子的喜好不说,更是主子们身体的第一道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