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念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纸条燃烧的灰烬,才意识到什么:
“奴婢这就去。”
而顾晗则眼神晦暗地朝重辉宫的方向看了眼,她曾猜测过皇长子一事会不会是令昭仪所为,但没有依据,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今日令昭仪送来的信上,倒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纸条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让顾晗触目惊心,至于令昭仪说的什么替她根除隐患的话,顾晗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令昭仪和皇后之间仇恨不共戴天。
她临死前想拉着皇后一起,不过是为自己报仇,顾晗才没必要上赶着觉得这是对她恩情。
令昭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将她在宫中数年埋下的人脉尽数交给了她,只求了她一件事——在她死后,能力范围内替她照看大公主。
顾晗很快意识到,这个一笔划算的买卖。
若是让她养在膝下,顾晗还会犹豫几番,她没有替人养子女的爱好,但只是照看,那就无所谓了,本身就是皇室公主,荣华富贵皆可享之。
最主要的是,令昭仪交付的是公主,若是皇子,顾晗根本不可能答应。
顾晗应了令昭仪的要求,虽然她不解,令昭仪为何不将这些人脉交给小公主,而是给她做交易,但她明显占了便宜,也懒得去想原因。
不止她不理解,涪柃也不懂:
“娘娘说替小公主寻好了去处,那为何不将这些人脉留给小公主?”
令昭仪只好像听了句好笑的话,呛咳一阵后,虚弱地笑了几声:
“你觉得她们为何会听命于我?”
涪柃一时哑声,令昭仪替她回答:“因我是令昭仪。”
皇上信她,她在宫中哪怕不得宠,地位也可说超然,那些人听命于她,也是背靠大树寻个庇护。
可一旦她去了,公主有什么?
病弱,不知能活多久,将筹码压在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身上,她们才是疯了。
昭修容有能耐,有圣宠,有皇嗣,那些人才会听命于她,而这些人脉对昭修容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最好,没有也行。
不似旁人,她将这些人脉交给其他人,谁知会不会增了那人的底气,另用手段向上爬?
到时,那人可还会重视公主?
令昭仪不想节外生枝,她咳嗽了声,堪堪坐起身,哪怕说话时很艰难,但她眼神格外平静:
“一旦皇后不在,淑妃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那时,后宫就只剩昭修容一家独大。即使明年新的秀女入宫,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令昭仪的呼吸越重了些,她呢喃道:
“……十年……只需十年……”
昭修容只要能护公主十年,待公主及笄出宫建府,那时后宫再如何混乱不堪,都和她的公主无关了。
她不想让昭修容抚养公主,也是这个原因,她总不能将鸡蛋放进一个篮子中。
……
思绪回拢,顾晗就听见宫人说:“于太医来了!”
于太医是负责皇后这一胎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后的情况,顾晗终于集中注意,全心神放在产房中,至于令昭仪?
令昭仪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哪怕现在出现变故,想来令昭仪也做好的万全之策。
并非顾晗对令昭仪有信心,而是如今她只能这般安慰自己,顾晗觑了眼产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止是她如此,周嫔脸色也很古怪。
倏地,顾晗觉得自己衣袖被人扯了扯,她侧目看向周嫔,周嫔压低了声,稍有些迟疑:
“怎么没声啊?”
顾晗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进宫后,只经历了两次后宫生产,一次是余氏,一次是她自己。
余氏生产时疼得撕心裂肺,她也同样如此,哪怕孕期养得再好,生产时的疼也像是将身体劈成了两半,哪怕嬷嬷说乱喊只会白费力气,但骨子里的疼让人根本忍不住。
可如今皇后生产,产房内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顾晗可不觉得皇后不疼,这么安静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皇后根本没有力气喊疼,甚至,她根本没有意识喊疼了。
不论哪一个,放在眼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坤宁宫内惶惶不安,而产房内,于太医刚替皇后把上脉,两条腿就直接软了,产房内嬷嬷根本不敢说话,好半晌,才有人问:
“娘娘昏过去了,这可怎么办?”
嬷嬷哭丧着脸,娘娘要是出了事,她们这些人一个都好不了。
她没说的是,依着娘娘的身子情况,哪怕现在娘娘醒了,也未必有力气生产,但这种丧气话,她不敢说出来。
羊水已经破了,耽误不得生产的时间,于太医抹了把脸,直接下针,强行催娘娘醒来。
嬷嬷们也各展其能,一桶桶热水和参汤不断地朝产房中送去,皇后醒了,但眼神仍旧涣散,接生嬷嬷的手都抖了,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有人颤抖着出了产房,啪唧一下跪在地上:
“皇、皇上……娘娘的情况很不好,如、如果有个万一,那奴婢们是……保大还是保小……”
殿中众人吃惊地虚掩住唇,一副担心震惊的模样,但实际心中如何想,根本没有人知道。
陆煜浑身气压低得可怕,嬷嬷冷汗不断地掉。
淑妃眼神稍闪,她上前一步,低声:
“皇上,要早下决定啊!”
根本没有时间给陆煜犹豫。
陆煜清楚地知道,皇后的情况不可能好,否则嬷嬷根本不敢说这话,但陆煜不可能说出保大或保小的话,他只能阴沉地一字一句道:
“朕要她们母子平安!”
嬷嬷欲哭无泪地回了产房,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只要皇上不明确地说要保住皇后,一旦要做抉择,必然是要保皇子的。
一时间,殿内众人神情都有些不对劲,陆煜烦躁地拂袖,桌子上的杯盏被袖子碰到,砰一声落地,滚在了顾晗的裙下。
杯盏尚有茶水,溅湿了顾晗的裙摆,陆煜显然没想到会如此,皱起了眉头。
顾晗退开了一步,才没叫茶水继续脏了她鞋袜,只是她本就抱了一日的泽儿,如今又站了这么久,腿有些酸涩,刚有动作身子就不稳地晃了,幸好玖念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
陆煜下意识地开口:
“给昭修容赐座。”
不合时宜的一道吩咐,令众人脸色各异。
淑妃下意识地看向皇上,攥紧了手帕,心中不敢相信这是皇上说出来的话,她抿唇扫了眼顾晗。
顾晗显然也很错愕,上前服身:
“皇后娘娘如今情况不明,臣妾放心不下,哪里坐得安稳。”
大皇子出事那日,顾晗还和他说恨皇后恨得不行,她哪里会放心不下?
话的确是假,但顾晗的话也让陆煜回神,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淑妃,但很快,他就放弃让淑妃一同坐下的想法,上前将顾晗扶起,不再提赐座的事。
可饶是如此,淑妃也察觉到他那一刻的眼神,她堪堪垂眸,掩下眸中那一刹的难堪。
第125章
重辉宫中,涪柃一脸凝重地进了内殿,刚掀开二重帘,带起一阵清风,让里面的人不断咳嗽出声,涪柃眼中闪过懊恼,忙忙上前:
“是奴婢急糊涂了,忘了娘娘不能吹冷风。”
令昭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喉间的痒意,手背上青筋凸起,她摇头,不在意这些:“坤宁宫如何了?”
涪柃低头:
“传来消息,皇后疑似难产,接生嬷嬷问了皇上是否保小。”
令昭仪一怔,倏然笑出了声,她笑得很畅快,身子不断颤抖,好半晌,她才压抑不住笑声地说:
“瞧,老天还是有眼的,还没等本宫出手,她就要把自己作死了!”
“既然如此,娘娘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令昭仪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涪柃,慢慢地说:
“为什么不?”
涪柃害怕自家娘娘出事:
“皇后都已经如此了,娘娘根本无需将自己牵扯进去!”
“只是难产,未必会要了她的命。”令昭仪冷静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要确保万无一失,绝不会将结果交给天意,否则她苦苦煎熬这么多年,是在等什么?
涪柃死死咬唇,忍住眼中将要汹涌而出的泪意。
涪柃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额头,虚弱地抿出一抹笑:
“将小公主抱来吧。”
她将所有的遗憾都埋在了心中,往后她不能陪着公主长大,也不能看着公主及笄成亲,怎么可能不遗憾?
涪柃抹了把眼泪,第一次没有听她的命令,跪着求她:
“就算要继续,娘娘也没必要暴露自己,求娘娘了,您再考虑考虑,小公主离不得您啊!”
令昭仪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再不说话。
涪柃说了好多,最终颓废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是在娘娘进府后伺候在娘娘身边,娘娘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位主子,亦是如姐如母。
她恍惚间瞧见了娘娘的眼神,温柔下藏有些悲伤,忽然恨极了皇后。
若非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何至于这般苦楚?!
涪柃再说不出劝解的话,她踉跄着跑出去,将小公主带了回来,她知道,这段时间,娘娘是想要陪着小公主度过的。
与此同时的坤宁宫也乱成一片。
娆贵嫔跪在地上,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狸猫,虚弱地只能喵呜几声,但她根本不敢上前将阿雅抱起来,甚至恨不得和它撇清关系!
娆贵嫔都要疯了,阿雅为什么会去冲撞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