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窗边向外眺望, 月台上有好多推着小车车的叔叔阿姨在卖好吃的,有零食,有煮在锅里的鸡腿鸭腿玉米棒子, 有各种漂亮的手工制品……
“小声点安安。”
“哦!”
乔安猛然惊醒,赶紧捂住嘴巴,小眼睛滴溜溜转起来, 扒拉着床板看隔壁叔叔有没有被自己吵到。
“饿了没?”
“嗯,饿了, 妈妈我带了糕糕。”说罢一咕噜滑下床, 就要找他的小书包。
“不吃糕糕,我们吃饭。”乔露把人拉住。
“饭饭在哪里呢?”乔安疑惑地挠挠脸。
“等会儿阿姨推小车车过来,我们再买。”
“阿姨什么时候过来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乔露把锅甩给徐海州:“你问爸爸。”
窗边欣赏美景的徐海州被突然提问, 在母子俩期待的目光中, 笑道:“上次过来是十分钟以前, 走一截车间差不多要花两分钟, 大概有十八节, 估计还有半小时过吧。”
乔安歪着脑袋,拍拍扁扁的小肚子:“半小时是多久呢,我的肚子现在就饿了。”
“呐, 小书包,拿点吃的垫垫。”最后乔露还是无奈将包扔给他。
兴奋地拉开拉链,终于有正当理由吃零食了。
举起一块酥饼:“妈妈你要吃吗?”
乔露:“我不吃, 你吃吧。”
乔安:“爸爸呢?”
徐海州:“爸爸也不吃,安安吃吧。”
乔安:“那好吧。”
咔嚓咔嚓——咬了几口, 酥脆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 勾得人怪馋。
“渴不?”徐海州晃晃手里的水壶。
小家伙点脑袋:“渴。”
徐海州把水壶递过来:“喝吧。”
拍拍手心的饼干渣, 接过乖乖接过:“谢谢爸爸。”
父子俩温馨互动的画面把对面床的军装男人看笑了,感叹道:“头一回见这么有礼貌的男娃娃。”
那男人一身笔挺的军装坐在床沿,从乔露三人上火车开始,坐姿基本上就没变过,长条脸,五官英挺,很有一股正气感。
夫妻俩对视,笑了笑。
“你好,同志。”军装男人道。
“你好。”
“哪儿上的车?”军装男人问。
“黎安,你呢?”乔露答。
“比你们早一个站,泷口市。”男人笑道。
“哦,那咱也算老乡了。”
没几句话便聊了起来,才知道原来这男人是个退伍军人,因为身体受了伤,便从南方退伍回东北家乡。
家中有一妻子但没有小孩,冷不防看见一家三口,难免对未来的孩子憧憬起来。
半小时后,卖盒饭的果然准时来到徐海州所在的车厢。
“啤酒饮料方便面,花生瓜子八宝粥。有需要盒饭的吗?这位先生,腿收一下。香烟瓜子火腿肠,小朋友别乱跑……”
路过三人身边时,徐海州把人叫住。
“你好同志,请问这里有几种盒饭?”
列车员停下脚步,视线在徐海州脸上停留片刻,微笑道:“红烧小黄鱼,豌豆炒肉丁,番茄炒鸡蛋,青椒肉丝,配菜是统一的青菜。”
瞧瞧,这菜色听起来多丰富,别看这会儿才84年,实际上可别小看这时候的列车盒饭。
从解放初期到80年代这段时间,火车配餐是中国铁路餐饮史上的巅峰!
计划经济时代,吃啥买啥必不可缺的就是票,凭票购买,限额供应。可上了火车可就不一样了 ,火车上所有食物不需要粮票也能购买。大部分坐火车的都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群,所以不仅安排了手艺精湛的厨师,更有许多外界买不到的特供商品。
“吃什么?”
望着小餐车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乔安思忖片刻:“嗯……爸爸我想吃豌豆。”
“好,来一份豌豆的。”
列车员笑着将饭盒递过去,是铝质饭盒,吃完要回收的。
“小心烫手。”
“谢谢姐姐。”咱们乔安不但有礼貌,嘴还甜,愣是把那三十将近四十岁的列车员逗得开怀。
“两位还需要吗?”列车员问徐海州道。
“你想吃什么?”徐海州扭头看向乔露。
思忖片刻,她道:“嗯,排骨的吧。”
“好的,一份排骨。”递过去。
最后是徐海州:“给我来一份红烧黄鱼。”
“好的。”
火车上的盒饭比去国营饭店用餐贵一点,一份两个菜 ,一荤一素,虽然不要票,三盒饭买下来花了两块八,可以说“巨资”也不为过。
“火车上有餐车,那里有现炒的家常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餐车用餐。”看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以及背后的卧铺,就知道这一家三口一定不会是差钱的主儿,于是列车员这样建议道。
“好的,谢谢。”
列车员走后,乔露脚尖往徐海州小腿踢了踢:“哎,下次我们去餐车吃吧,吃点现炒的,新鲜。”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那餐车能是一般人去的起的吗?还现炒,怕是炒钞票。
但徐海州想也没想地应道:“行。”
乔安夹在两个大人中间,刨一口自己的饭,再吃一口妈妈的菜,夹一口爸爸的菜,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窝在徐海州怀里,靠着窗,看车窗外的景色。
“坐火车有意思吗?”乔露挠他下巴,逗他。
“嗯,有点意思。”小家伙软乎乎地开腔。
“有点意思是几个意思。”
“就是有一点意思嘛,就是这么多。”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捏出个小点。
“现在是有意思,再待两天就没意思了。”
“有意思呀,这里有妈妈,还有爸爸,为什么没意思呢。”眨巴眨巴眼睛,乔安兴致勃勃道:“妈妈给我讲故事吧,就更有意思了。”
乔露失笑:“哪有那么多故事讲给你听。”
说着,列车员又来了,这次来要把餐盒回收,顺便给有需要的乘客提供开水。
“开水,有要喝开水的吗?”
保温壶一样大的铝制水壶,因为天冷,壳身包裹了一层厚实的棉花套。
这年头出远门,搪瓷茶缸是老干部们必不可少的物件。白茶缸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等字样的标语,年代感十足。
“同志,麻烦给我来一点。”
“好的。”
“同志,还有我。”
“好的。”
晃了晃手中快要空了的保温杯,乔露递给徐海州:“去要点水。”
徐海州接过,正要起身,忽然被儿子拽住胳膊不让走,然后手里的保温杯就被抢走了。
“我帮爸爸要水!”
咚咚咚跳下床,朝着列车员跑去。
其实小跑的速度倒也不那么快,只是地上正好不知谁洒了水,脚一滑,直勾勾往列车员手上的水壶栽倒。
那可是滚烫的开水啊!一头栽下去还不毁容?!
风驰电掣间,两口子的心马上提到嗓子眼,疾步追赶过去,却来不及……
“啊——”
触目惊心的一幕没有到来,只见军装男人身手敏捷地抓住乔安衣领,印着惯性,半空转了一圈才稳稳落地。
停下来时,整个人蒙圈了,摇摇欲坠站不稳。
两口子冲上来,抱住儿子检查:“怎么样,没事吧?”
乔安俨然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列车员也看傻了,差点就被这小家伙撞了个满怀,开水微微洒出来了一些,好在她底盘稳,赶紧后退两步。
一水儿的目光落在乔安身上。
惊慌、无措、后怕……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妈妈、妈妈……呜呜……”
“安安,不是说别在车厢里乱跑吗,开水烫到你怎么办?”乔露急得满头大汗,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
“对不起妈妈。”乔安也傻了,他明明也没有跑很快,可是脚好滑,一下就栽了下去,吓死他了呜呜呜……
带着哭腔,用力抱紧乔露:“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安安是不小心的妈妈……”
想来一阵后怕,更怕妈妈和爸爸责备他。
“下次不可以了,知道吗?很危险的,开水倒脸上给你烫起泡,毁容就变丑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