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季然这话,薛春桃先是一怔,随即面上不露,心里却飞快合计起来。这小子看来是真的很在意老头子,居然还想着接来自己赡养,按理说,这对于他们家算是卸掉个包袱,可从长远利益看来……这事儿,不能答应。
“哎,瞧你这孩子说的,我跟你大伯还在呢,老爷子哪能让你赡养。”不管薛春桃是个什么心思,那场面话都是说的相当漂亮的,“儿子还在却让孙子养活,让外人知道不准怎么编排呢,再说,赡养老爷子本来就是我跟你大伯应尽的孝道,就算家里条件差点,也不能推卸责任不是?”
“婶婶可真会说笑,季家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你们家条件是最好的,年年都能有猪头肉吃,别人家也就过年摆上桌闻个味儿。”薛春桃那点心思季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自然是不会顺口接的。
这话堵得薛春桃笑容微滞,“哎哟,好个啥啊,就图个表面光,不一样只是上桌闻味儿嘛,都省下来给老爷子下酒呢,你没来陆家村之前又不是不知道,那会子就能看,连你们几个孩子都没舍得分呢。”
呵呵,这锅老爷子可背的真冤枉,那压根儿不是几个孩子没舍得分,只是没舍得分他而已,别说给老爷子下酒,就连肉沫都没尝到过。
对于薛春桃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季然也是服了。而薛春桃不肯放弃老爷子的赡养权,无非不是拿捏着他季然的那份孝心,想要利用老爷子当由头,从中谋取好处罢了。
“婶婶话都说到这份上,侄儿若是坚持倒是侄儿不是了,既然如此,老爷子就有劳大伯婶婶多费心了。”至于薛春桃话里暗示,季然就装没听懂,只管装傻充愣。他是愿意孝顺老爷子,但不会傻到让钱拐进别人腰包。
“哎,什么费心不费心的,都是应该的么,你放心吧,有我们一口糠腌菜吃,就不会亏了老爷子的那一口。”薛春桃见季然不接口,心里就有些急了,“哎,说起来还是季哥儿你有能耐,瞧瞧这地,一年年的少收高赋,日子是愈发艰难了,倒是你这种菜,不用像粮食一样被官府大肆征税,不过也就是你,这同样的地,咱们这些人种出来的菜别说卖钱,就是自家吃都不过冬的。”
季然……季然就笑笑,低头状似随意的理理袖口不说话。
这不痛不痒油盐不进的,顿时把薛春桃憋个够呛,饶是她再能装,也禁不住面色微变,有点挂不住面儿了。
“咦,都这么会儿了,想必陈叔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侄儿还是送送婶婶吧?”见薛春桃憋闷词穷,季然当即便笑眯眯的下起逐客令,都不给对方废话的机会,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朝外面走去。
薛春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瞪着季然的背影,脸都扭曲了一瞬,也是她定力好,这样都能稳住,深吸口气,这才重新面带笑容的跟了出去。她本来还不死心的想再给季然提提,然而季然就是鬼精,一路走来东拉西扯,就是不接薛春桃的话头,结果等被送出季宅大门,别说好处,毛都没捞到一根。
至于那一驴车年货,与其说是回礼,不如说是原数退还,人家就是变相的拒收,东西是怎么拉来的,还怎么给拉回去。
薛春桃此行,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但也正因为薛春桃不肯放人,接老爷子来赡养的事情,季然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不过他相信,那薛春桃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利用老爷子不能从这得到好处,那不用季然上门,薛春桃自己就会找上来。
倒是季然,跟薛春桃这么一斗法,在玉宁公主那儿憋的鸟气反而消散了不少,把人给打发走后,也没心情去地里,便直接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刚到院子,季然正想着是在外边坐坐还是回屋呆着,陆臻就突然从虚空飘了出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块被玉宁公主强行带走的牌位。
“季哥儿,我给拿回来了。”见季然眼睛瞥向牌位,陆臻接着道,“你放心,我已经用水清洗过了,肯定不留一点女人的脂粉气。”
季然:“……”
见季然不说话,陆臻便以为他还是在意东西被玉宁公主碰过的事,犹豫了下便一脸壮士断腕道,“你要介意这被别人碰过,就扔灶膛烧掉也无妨,回头你亲手为我凿刻一块,如何?”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女人,没那么矫情,不过说起凿刻……”季然顿了顿,“我还不知道你坟墓在哪呢,咱们一起也半年多了,我居然一次都没去过。”
当初百期本该去的,结果因为冷香莲给打乱了计划,就不了了之,之后季然便忙的脚不沾地,而另外一点,也是陆臻从来没提过坟墓的事,就算他偶尔问起,貌似也没得到过什么明确回应,难道这坟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之处?
然而季然想多了,陆臻不说,不是因为坟墓多神秘不能被人知道,而是,他觉得,一抔黄土白骨,真心没那必要,因为他人就在季然身边不是,再去看堆白骨土包,有啥意思?再者,他是一定要还阳的,将来鬼修破道,脱胎换骨再世为人,生前白骨于他,不过是曾经灵魂寄居的一具躯壳,并无留恋。
几乎是跟之前一样,陆臻本能的就要拒绝,可看着季然那认真的表情,心里却不由被触动了那根弦。
“带我去看看吧,逢年过节忌日鬼节也好去给你上坟扫墓烧上三炷香,算是积存功德,说不定对你修炼有益,你所说那还阳石太过渺茫抽象,还未必能找到,这样有用的话,也可以寄希望于别处不是?”季然看着陆臻道,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坟墓太寒碜,回头刻块碑去,不比这牌位差,关键立土里,看谁来争来抢。
“好,我带你去,你看什么时候都行。”陆臻不知道季然内心真实的想法,还在那感动得不行,“季哥儿,此生我陆臻能娶你为妻,实乃我陆臻之福。”
季然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行,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少年。”
陆臻笑容一僵,随即眼角抽搐。这臭小子,还真能顺杆子爬!不过,就是这德行好喜欢。
所谓一物降一物,也不过如此了。想他陆臻一生放荡不羁,死了死了,却栽到了这么个相当于炉鼎存在的少年身上,竟是……不忍伤害,欲罢不能,此生能与之相守,似乎大成与否,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
回想当初,执着于寻找还阳石是想修成大统,而如今,却不过是想脱胎换骨,拥有血肉之躯,陪伴眼前这人一生一世。
“说起这还阳石,咱们找了这么久,钱也花了,人也求了,却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东西。”自从下定决心赚钱寻找还阳石开始,季然就渐渐开始实施了行动,来往商贩多了,人脉自然就广,他不是没有打听,不是没有拜托人,就连来这购菜的马商,他都打听过,然而至今都没有听说什么天外玄铁(还阳石),可见这玩意儿未必是真的存在,可陆臻坚信,他便愿意怀抱那一线希望,倾尽一切去寻找。
“得知我幸,反之我命。”陆臻虽然执着,却想的很开,“只是若真如此,却是苦了季哥儿你,一直得与我这鬼魂作伴。”
“说那客气话干嘛,早就习惯了。”季然拉住陆臻胳膊往外走,“反正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走吧,不是要带我去看你墓地么?”
陆臻的墓地风水不错,典型的站得高看得远,就那么孤零零的葬在高山之上,坟包上白雪覆盖,周遭枯枝树丫交错,猎猎寒风中,一派孤冷萧索。
“这陆家村,没有专门的祖坟地吗?”季然看得皱眉,“就像季家村,就有专门的祖坟地,早些年一个祖宗名下的人死后都埋在一块,后来姓氏杂了,也都集中埋在一起。”
其实不止古代,就是季然所在的现代,农村风俗也是有专门的祖坟地的,也有因为风水给特地单出去的,但这种情况不多,而且就算是单出去的,也大多成片,像这么孤零零的几乎没有。至于没有墓碑,倒是没什么所谓,就是现代丧葬都未必会立碑,更别说古代了。
可那也是针对别人,关键是陆臻不一样,他葬的这么寒酸就算了,连块碑都没有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好歹还是个死后追封的骠骑大将军呢,皇上赏赐一大堆,怎么就没舍得多立块碑呢?
“有祖坟地,不过我是死在他乡,按照习俗,不得入祖坟地,否则会破坏风水,不吉利,所以就给看了这么个地方。”陆臻看着自己的坟墓,倒是没什么感觉,“当初皇上追封时赏赐不少东西,并要求葬礼风光大半,然而天高皇帝远,宫里那些人一走,东西就被陆家人给克扣了起来,风光大半没有,一切从简。”
季然听完原委,心里那个卧槽,对于陆家那一群极品,已经无力吐槽了。不过连皇家赏赐都敢私吞,也是胆儿够肥的。
“当时挺生气的,可是后来想想,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死都死了,别人不贪又能如何,所幸就当偿还他们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从此两清,互不相欠。”说到这,陆臻叹了口气,“若非赐婚,我情愿做那孤魂野鬼,也不会在陆家呆着。”
第68章 凑合一对儿契兄弟
腊月尽头,春寒料峭。
贺岁来临之际,原本沉寂了整个冬日的陆家村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万物复苏,冰雪消融,正是冻如狗的时节,然而人们筹备新年的热情却空前高涨。比起一些人家腊月初就开始准备,真正大肆筹备的时间,其实不过年关前数日。
季宅亦是忙前忙后的筹备着,备年货挂灯笼,可谓是忙的不亦乐乎。这最乐呵的,也就是小家伙季平安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特别喜好红色,看到满宅子的红绸红灯笼,那就跟看见什么似的笑得嘎嘎的停不下来。
大家百忙中偷个闲,都爱来逗上一逗。
季然也是,之前忙地里活计分身乏术,没什么空余逗弄小家伙,这会儿得了闲暇,抱着喜庆干儿子就不撒手了。
家里筹备琐事有陈叔等人张罗,没季然什么事儿,可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想着这么喜庆的干儿子不好生打扮一番实在可惜,于是便心血来潮,当即带上孩子去镇上买衣裳去了。
当然,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不了陆臻随行。
其实有件事,季然一直挺纳闷儿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孩儿似乎一直都能看到陆臻,原本还以为是陆臻故意在他面前现身了,然而问过却得知并没有,难道真像人们常说那样,因为小孩儿眼睛至纯至净,所以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