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宁想了想,登陆上才找回的微博账号,发了一条——有没有朋友能告诉我,怎么从“维县火车站”走出去,这里群山环绕,我怕是迷路了。
配图是一幅四面环山的照片。
不过卢宁不太抱什么希望,这个微博账号在生前就不怎么用,这下更是一年了都没登陆过,恐怕早就没几个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答案。
要不开直播?总能遇见“同乡”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联网开直播的时候,远处突然有人从岔道口走出来,紧接着对方身后又钻出来一头棕色毛驴一样的动物,它身上绑着绳子,身后拉了一辆垛着高高的绿色植物的板车。那辆车又往街道外面拉了一段距离,卢宁才看清“绿色植物”的真容,原来是新鲜花生,还没去掉茎叶,带着泥土。
卢宁大喜过望,他急忙跑上去。赶车人也远远地看见了卢宁,等他跑到面前,便却盯住他的脸,好像在辨认,卢宁下意识将到嘴边的问路的话咽回去。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天,高兴地说:“小雀?你什么时候来家了?”
卢宁愣住——小雀是什么鬼?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可能是宁惊鸿的乳名,他现在来到宁惊鸿的老家,在这种小地方,同村的人互相认识很正常。
他没犹豫多久,笑着说:“刚下火车呢,正好这几天放假,就回来看我妈。”
“那你快上车吧,我正好拉你回去。”
卢宁又愣住了,下意识“啊?”了一声。
驴车的主人倒是很爽快,笑着对卢宁说:“这里又没有车,你怎么见你妈?要不是遇上我,可得走好几里地。”
卢宁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仍然犹豫不决,他们第一次见面,谁知道对方是不是真认识宁惊鸿。
赶车人见他半天没动,半开玩笑似的嘲道:“快上车啊,再磨蹭都几点了。怎么?出去没几年,还坐不惯咱们乡下的骡车?”
卢宁笑着否认:“您说笑了,那怎么能,我这就上车。”
他把身后的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然后跳到驴车后面。板车被花生堆得很满,够卢宁坐的空间不多,他整个后背都贴在花生茎上。一瞬间空气中清新的草味和花生上带的土腥气都扑过来,在鼻尖缭绕。
“坐稳了吗?”
卢宁抓住车边缘,道:“坐稳了。”
骡车晃了一下,慢悠悠转个弯,然后沿着离开火车站的路驶出去。卢宁在车后坐上晃着腿,与赶车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大致就是“放几天假啊”、“在家待几天啊”……如此之类的问题。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卢宁便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半天,他突然记起宁惊鸿在日记中写道,是医院来电话告诉他妈妈病情加重的消息,那宁母应该还在医院才对,现在回家怎么可能见到人?
想到这里,卢宁身上的鸡皮疙瘩集体起立,后脊背窜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隔着花生堆试探问道:“大伯,我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因为中间有异物阻碍,赶车人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不太好啊。不过我们庄稼地里的人,哪个没有点小病小痛的,还不都是赖活着。”
——这倒是对得上。
卢宁斟酌了一下继续问:“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啊?我在巷城没接到消息说她出院了。”
那人便又回答:“你还不知道吗?她自己跑回来了。说继续治下去治不好,也是浪费钱,不治了。”
卢宁点点头。
他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因为经济条件太差选择放弃就医,如果有一点钱的话,就会用不太管用的药物控制病情,如果连买药的钱都没有,那就只能一直拖着……
他思考期间,驴车已经晃晃悠悠从火车站走出来,拐进一条土路胡同,卢宁看着前面就是条平坦的大道,急忙叫停:“大伯,前面有马路……”
他说了一半就住口了——即使马路上可以打车,他也不能自己过去,他又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
赶车人却说:“公家不让骡子上公路,没事,我们走小路更近。”
卢宁生前身形高大,到哪儿都有种莫名的自信,他这种惯性思维一直沿用到宁惊鸿身上,觉得自己还是那种大块头呢。不过赶车人确实比宁惊鸿矮很多,总不至于被他拐卖吧。
骡车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卢宁终于看见维县的入口,这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落后,至少大街都是水泥柏油铺的,但是也不发达,街上没有几辆汽车。
进村后,赶车人赶着骡子晃晃悠悠往前走过一段距离,终于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下,卢宁跳下车,抬头打量面前的瓦房——很久没见过这种老式建筑了,再见觉得有些新鲜,倒是比他想象得好很多。卢宁最初看宁惊鸿的日记时,还以为老家是多糟糕的地方。
“你赶紧家去吧,我走了。”
赶车人甩了一下鞭子,将卢宁唤回神来,他看向对方,笑着挥挥手:“好的,谢谢大伯!”
卢宁看着驴车走远,准备进门时,才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句抱怨:“是不是傻了,该叫三姥爷,叫什么大伯!”
“……”
谁知道他们村辈份是怎么排的!
——在维县这几天他还是少说话为妙,这里熟悉“宁惊鸿”的人太多了,一个简单的称呼都可能让他暴露身份。
卢宁努力深呼吸几次,精神放松后才走进那间屋子——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才是最难应付的那个人,宁惊鸿的母亲。
卢宁觉得如果不小心的话,自己很快就会露馅。
屋子里有股中药的味道,一进门,放在左手边的桌子上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裱着一个少年和中年女子的合照。从相貌看来,那名少年就是宁惊鸿,只是年纪比他现在要小很多。中年女子的容貌令人惊艳,时间没有让她变老变丑,反而增添了年轻人没有的风韵。这样的女人别说放在维县这样的地方,就算在娱乐圈也是数一数二得漂亮。
这大概是宁惊鸿的母亲吧,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宁惊鸿会长成那种妖孽模样。
但是合照中为什么没有他父亲的照片?
卢宁看了半天,发现除了这张照片真的没有别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这时里屋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是谁在外面?”
卢宁深深呼出一口气,应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第24章 一对懦弱的母子
卢宁刚说完就听到里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急忙推门进去,看到一个女人正扶着床准备下来,对方一抬头,倒是把他吓了一跳——这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跟照片上妩媚动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