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宁说完,随即又想到戚千百根本不知道要找那人的名字,便补充道:“然后你挨间房间敲过去,自己去认人。”
这是一个损招,戚千百再次切身体会到卢宁展现出来的善意是多么塑料。
整个县城也只有一家旅馆,条件能比ba九十年代那种招待所好点,在戚千百看来完全就是孙二娘黑店的水准。
他不会想趁机害死自己吧?
好在并没有,卢·可能会计划做人肉包子·宁将戚千百带到地方之后,就说担心自己的母亲,要回医院看看检查结果。
戚千百没有理由阻止。
卢宁与戚千百分开之后没有回医院,而是立刻打出租车回维县。从县城打车比从乡下打车容易得多,他没有必要再找戚千百。
倒不是他喜欢耍人,卢宁对戚千百没有恶意,他只是习惯性撒谎,不熟的人想听他一句实话比登天还难。
卢宁还没忘记自己这次回维县的主要任务,他可是特地为解决黄忠明的案子才回来的。
给宁母看病是捎带。
其实这个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就难在整件案子合的一个“巧”上。想解决问题很容易,只要打通那个“巧”的关节,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其实要总结这件事的话,可以从“表象”和“本质”两个方面入手,直接原因,也就是表象,那就是黄忠明运气不好,恰好惹到了最不想惹的人,而间接原因,也就是这件事的根本……是姓黄的心眼不好。
他处理意外事故的方式一直这样蛮横跋扈,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爆发。
黄忠明是南边过来的地产商,以前在巷城一带根本没有业务,他生意做大了以后往北扩张,也在巷城挣到一席立足之地。
只不过他做了这么多年商人,越来越奸,也有可能他在自己的地盘横行惯了,忘记谨慎做人,一不小心踢到铁板。
黄忠明在巷城的楼盘开始施工之后,人手不够,就派人到乡下去招工,那些年轻力壮又廉价的劳动力最得人喜欢。与维县相邻,有一个很小的,连名字都没有的村子,这个村子比维县还要穷一些,甚至连地铁站都没有,村里有一伙眼界稍微宽广一些的年轻人,他们不想像父辈一样继续窝在村里当农民,就出来打工。
他们来到了黄忠明的工地。
这些年轻人像普通打工仔一样在黄忠明工地上干活,很能吃苦,做事也很卖命,黄忠明急着将工程做完,让民工们日夜赶工,只不过他给钱也算大方,所以没人有怨言。
一开始好好的,一起突发性的工地事故却毁了这一切。那件事故是因为地基坍塌,倒是没死人,只有这群农民工倒霉,受了伤很严重的伤。
下面的人报上来,黄忠明一听便大为光火,这一塌耽误很多工时不说,影响也不好。至于那些受了伤的、没经济实力,也没任何背景靠山的农民,他只留下一句“你们看着办吧”,就将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
黄忠明手下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平日里也经常帮黄忠明做这种事,只要没人闹就轻慢行事。且这些人又贪又蠢,黄忠明给伤员的赔偿都私吞了大半,更别说惯例的慰问,压根连提都没提。
这群人中有好几个年轻人因为这件事失去劳动力,他们不能再在工地上干活,老板给了钱,这些人也不懂是多是少,拿到钱更不会讨价还价,就这样狼狈地回到家乡。
一开始黄忠明并没有找卢宁做公关,他并不觉得一群农民能翻出什么花来,工地上该开工还是开工,谁知道临开盘时却出了那样一桩事,打死黄忠明都没想到,坏他事的竟然是一群农民。
最后竟然不得不几经周折请卢宁出马。
卢宁生前曾经亲自到过那些农民工的家里,带着礼品和补偿费用上门,他跟黄忠明的手下不一样,他是真心关心这些农民工。
过程中,卢宁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人知道卢宁是代表黄忠明来找他们谈话的,但是他们的态度并没有特别差,应该说,这些人根本没为难卢宁。
农民工们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像黄忠明说得那样态度强硬,他们在卢宁提出要给予补偿条件时,显得也很犹豫,像是无法自己拿定主意。卢宁当时立刻说让他们回去考虑考虑。
这些人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他们似乎并不懂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犹豫,说话之前也会思考很久,种种迹象表明,引起目前的矛盾的并不是这些农民工,而是他们背后的人。
所以,卢宁没有先开条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满意。
直到这件事结束,那个人都始终没露面,卢宁也没有深究对方的身份,但是他心里有数,这个村子里,有这样一位高人可以给农民工指点迷津。
其实卢宁自己对目前的情况乐见其成,他处理过很多案子,也明白,不会发声的弱者总是容易被欺负。好在黄忠明这个人为人上有争议,但是胆子小,遇到能用钱摆平的麻烦还是愿意花钱的,卢宁私心里也愿意为这些农民工争取更多利益。
他们当时谈好的补偿中还包括给失去劳动能力的民工以每月最低生活保障,但是卢宁不知道自己死后,黄忠明还有没有再让人继续发这笔钱。
但是以黄忠明的为人,应该还不至于吝惜这点小钱。当时重伤到失去劳动力的人有五人,每人一个月给八百块钱就够他们生活了,这些钱对黄忠明来说根本连牛毛都算不上。
卢宁按照原记忆中的地址来到农民工领头那人的家里,他的家跟一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住的依旧是土石搭的房子,硬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房子的面积更扩大了一些。
卢宁走上前去,敲敲门,很快有人出来给他了门,却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她猛一见卢宁愣了愣:“你是谁?”
卢宁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您就是嫂子吧?”
那个女人被叫得莫名其妙,卢宁随即解释道:“您以前没见过我,我认识李哥,原来他已经结婚啦。李哥现在在家吗?”
对方摇摇头说道:“他下地干活了。”
卢宁依旧笑着:“现在正是秋收尾巴,家里都很忙吧。”
李家嫂子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看起来是个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人。卢宁也不再去刻意跟她套近乎,就站在院子里等。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进屋子里拿出一条板凳,让卢宁坐。
“哦,谢谢嫂子。”
卢宁知道有些乡下地方男女是不能离得太近的,尤其人家丈夫不在家,他更不能贸然进屋,就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李家嫂子大概出于礼貌,没再进屋,坐在门边逗弄孩子。
“这孩子多大了,看着挺小的呀。”
“才五个月呢,也不太能见风。”
卢宁笑着说是,他记着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过姓李民工的妻子,还以为他没结婚,现在想来,那时候人家可能都已经有孩子了。
他心下稍微转了几个弯,看着她怀里抱的小孩问道:“嫂子,男孩女孩啊?”
说到这个李家嫂子竟露出点笑容来:“男娃,可皮了。”
卢宁抿着嘴角微笑一下,重男轻女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农村大概还要个十几二十年才会有些改善吧,不过正好,对方喜欢聊孩子就好,他就能套出话来。
“小时候皮长大了才有出息,我妈说我小时候就安静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长大以后只能给人家打工了。”
李家嫂子终于打开一点话匣子,笑着说:“俺哪能跟大城市的人比。”
卢宁急忙道:“我也是农村的呀,我家就住隔壁村,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