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他不是在找她。
“……爹。”
“爹。爹!”
身子猛然剧震,即便是阴沉雨幕中的一丝微光,也刺得宫亦飞皱起眉间深深的沟壑。眼前是儿子宫渡的脸,沾得湿漉漉脏兮兮的。
“爹,你终于醒了!”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气息和焚香味,眼前不远是一尊明烛大佛。这儿是一个看似并不破败的庙,身下垫着稻草,一只黄色袖子推开宫渡,浓重的药草味袭来。
“止血要紧。宫家主,你莫多说话,更别乱动。”
是唐门的二少爷……呜!好疼!
胸口的伤被那青年用药草按敷着,在他背后还熙熙攘攘挤坐着不少百姓。像是在躲雨,又像是避难。
“真不知道适才那位救命的白衣大侠该怎么称呼,唉,多亏那位大侠!要不然我一家老小恐怕都要……”
“白衣用琴的那个是不是?我、我也是被他所救!”
“我也是我也是!而且我还看到了天道教的人,多亏他们帮忙阻击那群贼人……对了!那位白衣大侠想必也是天道教的高手!”
“不对不对,我看他身旁的那个蓝衣小道士穿的是洛京城枫叶山庄的制服。我看那两人都气质出尘,说不定是枫叶山庄中哪一门的宗主!”
宫亦飞拽了拽儿子:“渡儿,发生……什么了?”
“爹,你别担心,都是唐风流的诡计。他派唐门高手混入临江城,想要屠戮全城百完成什么古怪的祭天仪式。还好独孤前辈他们还有天道教徒及时赶到打跑了他们,现下正在安置受伤百姓。”
“都是我……咳,”宫亦飞喃喃道,“若非我心志不坚,给了那蚀骨可趁之机……”
“宫家主莫要自责,”唐深插话劝道,“不该怪你,这一切只怪唐风流。”
一边一个受伤的小孩子哭了起来,唐深忙拿起药箱去瞧。宫亦飞恍惚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渡儿,姓江的他……”
“爹,江盎前辈他没有回来,蚀骨剑……蚀骨剑也不见了!”
“什么?咳咳……咳……”
“爹您别动!爹您还不能起来!爹,爹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他!
必须、必须找到他才行!
忽然之间,断了线的记忆连回了脑海。在那片漆黑的荆棘牢笼里,在那个巨大的鬼灯笼花前,看着江盎手中璀璨发光的长魂玉佩,蚀骨剑灵发出让人森森生寒的冷笑。
它说,它向来喜好食人魂魄,被他挑中的人他一定要吃到,绝不放过。
“那……吾辈留下来给你吃怎么样?”
江盎指了指自己:“吾辈的魂魄可比他的要香甜得多。瞧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魂魄肯定也又苦又涩的,不用尝便知道。”
蚀骨阴阴一笑:“可惜,痛苦扭曲的魂灵一向更对我的胃口。”
“哦哦,那、那吾辈可比他苦大仇深多了!吾辈死得比他惨好几倍,不信你进吾辈的记忆去看?”
争执了一会儿,江盎摆事实讲道理,一个劲吹嘘自己多么“美味”,后来宫亦飞真的眼睁睁看着那朵巨大的花,在他面前整个儿吞没了江盎。
……为什么?
他不懂。为什么要救他?又为什么要代替他?
那个姓江的整日里嘻嘻哈哈,脑中的稀奇古怪,却绝非他能明白。成日里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看似潇洒不羁,可事实上,事实上他究竟……
“爹你冷静点!”宫渡劝道,“姜前辈说过,他若是回不来,要爹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后半生,他还说……”
“够了,我不听他说!我宫亦飞……一生不欠人情!尤其不愿欠他的!”
门口忽然一阵骚动,俊朗的白衣男子浑身湿透,抱着个腿脚受伤的孩子踏进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呜呼哀哉、头破血流的人。
好在,这已差不多是最后一批受伤的百姓了。
“大侠!大侠!”好些人一窝蜂围了上来,独孤寂被他们堵得寸步难行。
“大侠,多谢救命之恩啊!”
“大侠大侠,请问高姓大名?”
他本不是很擅言辞,只能无奈道:“好了,那群贼人已经走光,大家若是没事,就赶快回家里去吧!”
人却不退,怀里的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独孤寂登时有些无措。还好唐深马上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将那孩子接了过去。
雨渍贴在身上,忽然却再也感觉不到沉重和冰冷,让人有些心烦喧哗声也听不到了。
而独孤寂就那么傻傻站在那儿,视线中盈盈光亮,呆呆跟随着唐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别哭别哭,帮你用药草擦一擦,马上就不痛了哦?”
看他哄那孩子破涕为笑,看他继续帮别的病人问诊疗伤。忽然身子被人晃了晃,一杯热茶被递到手中,他这才忽觉口干舌燥,可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略言的唇也干裂了。
唐深正在机械性地进行今天第一千零一次纱布包裹,简直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外衣脱了这破庙又招风,头重脚轻的冷了个半死。
一回头,一杯热茶。心花怒放凑上去喝了几口,顺手笼住那人冰冷的指尖。
人多眼杂,最多也就只能这样碰他。
可是这样也就够了。
明眸交汇,心意相通。这一切的混乱总会尘埃落定,只等着最后牵着他的手回家。
“娘亲,娘亲,是他!是那天洛京城里的琴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