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无聊的、既定的、让人窒息的“世界”里, 你是如何成功扯掉绑在身上的无数扯线,逃离既定“天命”的掌控的?
我想像你一样,我也想获得“自由”。
莫测的、甜蜜的、令人向往而战栗的……自由。
自由?
一行泪水顺着良宵白皙的脸颊缓缓滑下, 美人咬着嘴唇, 止不住双肩的颤抖。
我才不要什么自由!
轮回过已经不知道几十回几百回,早已尝遍了世间荒谬——人人都说修仙要戒掉贪嗔痴、摒除无尽执念, 因而良宵对“成仙”一事,从一开始就总是笑着摆手的。
师父总说他有慧根,只可惜他是注定断不去红尘, 也不想断。
结果, 满怀执念私欲、从来不思修行,却莫名成了昆仑最年轻的得道者, 人人艳羡。
后来,又听人说上古法宝件件可遇不可求, 整个昆仑山上只有上仙殷真人有那么一件。可良宵真的只是出门去找宫渡一趟而已,路上就随手捡到了昆仑古镜。
得非所愿,愿非所得。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更不想逆什么天改什么命——只要“天命”愿意放过宫渡,他宁可以身代之。
唐风流羡慕他“自由”。可这份自由, 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却全是逼不得已。
若能让他将这可笑的“自由”拱手相让,去换取唐风流那本该家庭和睦、亲友在侧、所爱之人倾心相待的“好命”,让他能好好待在师兄身边终老,他将别无所求。
“余生。”
哪怕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心意。
“余生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你、你在发抖,是不是冷?”
哪怕像前世一样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只要师兄觉得开心,那他也甘之如饴。
……我想要的,真的不多。
肩上多了一层厚重的温度。宫渡脱下外衣匆忙给他披上,良宵垂眸,享受着这最后的暖意,余光落在腰间,那枚宫渡送给他的白色温润的龙纹玉佩。
“师兄,那时候……为什么给我这个?”
宫渡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急急道:“我爹说过,若有人喜欢我,我……就把这玉佩给他。”
良宵被逗笑了,纵然是苦笑,却也在苦里掺了一点点的微甜。
“宫前辈明明说的是,若你喜欢某个人,才要将这家传玉佩送给他!”
宫渡的身子僵了僵:“余生,我也是喜欢你的。”
本来已经停住的眼泪,在这一刻汹涌而下。
不,不是的。
良宵比谁都清楚。根本就不是这样。
“师兄你……只不过是很善良,知道我喜欢你,舍不得看我难过而已。”
“你就是个木头,永远也不会开窍。上一世……就算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你一个都不曾真正动心过。什么阿古夏,什么何采薇,也都只是她们非要跟着你……”
“你根本就没爱过任何人。”
“以后……可能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并不是抱怨,良宵其实含着泪笑得很开心。毕竟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什么也不懂的师兄,那个傻傻的、正直又善良、坚定又纯真的师兄,榆木脑袋永原不开窍的师兄,这次都已经学会哄他了。
够了,值得了。
他这么好,以后自己不在了,还是会有很多人爱他、照顾他、陪着他。
……
青铜古镜的粉末,缓缓浮起一片灿烂的星辰。
一阵强大的气流从良宵身边平地而起,卷起蓝色的衣角,把宫渡推出了半丈开外。
“余生!”
那人冲过来,却近不了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横在他与众人之间,良宵最后缓缓望了一眼众人:“师父,师兄,对不起,我要走了。”
“余生!余生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为我做错的事情……赎罪。”
每一次轮回,机关算尽,却始终无法阻止师兄在他眼前死去。
一次又一次,从昆仑山崇碧宫的碧游床上惊醒。却有一次,回来的原因竟是自己不小心先被人“杀害”了。
本以为没有他的保护,宫渡一个人肯定不行。却没想到,却从昆仑镜中看到宫渡这一世练就神功、收获灵宠,被何采薇、阿古夏等少女团团围着,最终妻妾成群、圆满飞升。
原来……
原来,只要他先死,宫渡便不会有事。
之前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却原来都只是因为命定无缘。
一滴泪缓缓顺着脸颊滑落,那时可把守崇碧宫在旁边的小弟子们吓得半死——从来没听说过昆仑山哪位散仙还会落泪的!
也……从来没听说过昆仑哪位散仙执念深重,到最后还能安然无恙的。
良宵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