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就连小黑猫都打起了小呼噜,叶涛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机号被他记下的不多,除了孙大爷的和李明珏的之外,就剩下一个罗东了。
现在的人能偷懒就偷懒,能靠机器记的事基本不会过脑,所以能记住一个人的手机号可以变相说明两人关系不一般,叶涛和罗东的关系就不一般,他们原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叶涛双亲早逝,从十四岁那年就开始独自生活,靠着省吃俭用和孙大爷的资助才把书念完,而罗东是世家子弟,军区大院儿长大的小霸王。
两人的交集是从高中开始的,叶涛头悬梁锥刺股考进的重点高中,人家罗东轻轻松松及第,叶涛天天抱着书本用功,罗东成天漫不经心,根本看不见他刻苦学习,可俩人的成绩却一直并驾齐驱。
人和人生来就不一样,智商是基因决定的,没法说理,叶涛想得通看得透,没有心生嫉妒,可罗东嘴欠,每次考试成绩下来都要挤兑他几句,倒也没多大恶意,就是觉着他整天不冷不热的好像除了成绩什么都不在意,忍不住想逗逗他,说白了就是恶趣味。
后来两人又考入了同一所大学,罗东读商科,叶涛读传媒,虽然不在一个系,但还是有来往,周围的人经常瞧见两人走在一起。
大二那年罗东被个挺热情的姑娘相中了,天天被围追堵截的求爱示好,罗东怎么拒绝都被姑娘当成耳旁风,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爆出了罗东是同性恋的传闻,虽然是传言但也不算冤枉罗东,这位少爷是个双,男女通吃,但人家眼高于顶,那会儿是单身,可好事者哪管这些,有人捅出罗大少是同性恋就有人寻找绯闻对象,叶涛不幸中标,罗东为这事儿笑了有一个礼拜。
叶涛不认为这有什么可笑的,那时候社会风气还没现在这么开放,同性恋者在人们眼里是异类是变态,学校为此还找叶涛谈过话,告诫他注意影响,不要败坏学校声誉,而罗东就没有这方面的苦恼,罗少爷脾气横家世硬,学校不敢惹。
随着对叶涛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罗东也不笑了,他觉着自己罩着的人被欺负了,就和变相打他的脸一样,虽然叶涛完全没觉得他罩过自己,但是罗东不管那些,大少爷费了一番力气把最初散播谣言的人抓了出来,正是对他爱极生恨的追求者,没过多久那姑娘就被退学了,学校还为此开了个大会,严厉批评了这种散播谣言诽谤同学的行为。
散会之后罗东找到叶涛,哥俩好的搭着他的肩膀问:“解气了吗?”
叶涛淡道:“你是为自己痛快,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东呵呵的笑:“怎么可能?我明明是为了你才搞这么大动静,感动吗?”
叶涛依旧面无波澜:“感动,谢谢你,我先走了。”
“回来!”罗东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说句谢谢就得了?你得请我吃饭,再给我洗半个月衣服。”
两人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暧昧的,事实上罗东的理想对象并不是叶涛这种类型,他们只是很有默契,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对彼此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毕业没有斩断他们的联系,工作不在一个领域也没让他们停止走动,罗东心情不好时,叶涛就是树洞,罗东受伤住院不敢告诉家里,叶涛就是护工,罗东喝高了找不着家门,叶涛就半夜爬起来去接人,叶涛出租房到期了,找不到地方住,罗东连人带行李一车拉回家,叶涛开店遇到了麻烦,罗东二话不说帮忙摆平,所有人都怀疑他们有一腿,可他们就是没有,这样的关系算不算不一般?
夜深了,城市另一端的人多半是睡下了,电话响了一阵才被接通。
“谁呀?”
“东子。”叶涛用熟悉的口吻别样的声线叫了一声,“是我,叶涛。”
原本声音里透着睡意的人猛的倒吸了口气:“你是谁?!”
“叶涛,别紧张,我还活着,只是换个身体。”
罗东静了几秒,再开口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少他妈跟我扯淡!”
“别挂,先听我说。”
罗东要挂电话的动作顿住了,眉头拧成了疙瘩:“不管你是谁,都别拿这事儿开玩笑,逝者为大你懂不懂?你他妈懂吗?”
叶涛听着好友的吼骂,感觉到那些藏匿在暴躁言辞背后的情绪,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懂,东子,你别难受,先听我把话说完。”
尽管叶涛如今的声线青涩稚嫩,一听就是小男孩的声音,可他的口吻却是罗东所熟悉的,罗东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或者没有完全睡醒,他竟然按捺住了挂电话的冲动,听叶涛说起了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
第9章 莫逆之交
叶涛和罗东认识十几年了,从同学变成朋友,从朋友变成知己,罗东对叶涛的了解连李明珏都比不了,同样的叶涛也很了解罗东。
尽管叶涛从死亡到重获新生的这一段经历非常的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可罗东却没法不信,因为叶涛有太多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是叶涛,比如他知道罗东家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比如他知道罗东某些不为人知的怪癖,比如只有他们经历过旁人不知情不挂心的那些点滴。
“大三那年你第一次被人甩,你说你受打击了,让我陪你喝酒,咱俩去了簋街,在一家火锅店吃了我半个月的花销,结账的时候咱俩都傻了,我的钱包让人顺了,你没带钱出来,最后是你哥过来给结的账。”
“我第一次带你去孙大爷家玩,你把老爷子哄的眉开眼笑的,差点认你当干儿子,我跟老爷子说咱高攀不起,只是随口一说,你阴阳怪气的损了我好几天。”
“刚到杂志社上班那年我为了上下班方便在缸瓦市租了间小阁楼,一个月四百块钱,你骂我缺心眼儿,说阁楼夏暖冬凉,还没有上下水,住阁楼还不如住你家地下室,东西都搬进去了你非不让我住。”
“前年圣诞节我和李明珏因为你吵了一架,他一个人出去喝闷酒,喝多了之后给你打电话,让你别有事儿没事儿的跟我往一块凑,你反过来给他臭骂了一顿,他也贱得慌,以前看你一百个不顺眼,挨了骂之后反而跟你称兄道弟了,起初你们还不告诉我,后来一块喝酒说走嘴了,我才知道这事儿。”
“咱俩上一次碰面是在小年儿的前一天,你说有事和我商量,让我在店里等着你,我以为又要紧事就赶紧过去了,结果等了你仨小时,快吃午饭了你才过来,把你侄子扔给我就走了,让我替你看了一下午孩子。”叶涛且回忆且讲述,心里五味杂陈,说到最后又重申了一次,“东子,我是叶涛。”
冗长的沉默过后,罗东心情复杂的道了一句:“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吧,至少我还活着。”
罗东又是一阵沉默,理清了思绪才开口:“听说周子钦的儿子是个病秧子,你现在怎么样?”
“还凑合,前些天不太好,养了些日子缓过来了。”
周云溪体弱并不是因为得了某种疾病,而是先天发育不足,从出生起就身体羸弱,只能看中医慢慢调养,没有其它法子。
“好好养着,别再把这条小命儿疏忽没了。”
“放心吧,周子骞很疼他的小侄子,养的很精细。”叶涛发现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接触到柔软温热的皮毛才觉察出自己的手很凉,于是把小猫放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手伸进它肚子底下焐着。
小猫察觉出他的意图,扬起小脑袋不悦的“咪!”了一声。
罗东一耸眉毛:“你还有闲心养猫?”
叶涛边给小猫顺毛边道:“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抓心挠肝也没用,不如平心静气的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虽然嗓音令罗东感到陌生,但这口吻这逻辑明显是叶涛的风格。
“东子,你得给雨桐安排个去处,孙大爷不在了,我又没办法出去,小丫头现在无依无靠,只能暂时住在邻居家。”
“嗯?你知道她在杨姐那?”罗东忽然反应了过来,陡然拔高了音量,“叶涛,你妈了个逼的!你丫都活过来一个多月了才给我信儿,你联系杨姐不联系我,你丫什么意思?”
“我打电话不方便。”
“那你怎么跟杨姐联系的?”
“我没告诉她我是谁,不用解释太多。”叶涛看了下手机的电量,接着说道,“先别管那些了,先说正事儿,首要就是安置雨桐,你先找个合适的人,或者合适的人家照顾她,再想法子把我的存款取出来,给她支付生活费,然后就是我的店,你能接手就接手,接不过来就转让,至于我的房子先不用管,在那放着就行。”叶涛顿了顿,继续道,“周子骞是精明人,他早晚会发现他的小侄子不对劲儿,也许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说不定以后我还得靠着那点家当过日子,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有我在还能饿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