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叶涛所赐,寇怀明还没入狱就先把头发剃了,头上缠着白纱布。拷在一起的两只手被破夹克掩着,左右两个刑警队的小伙儿押解。一见周子骞和叶涛,寇怀明麻木的脸就被恨意淹没了,他一边在刑警手下晃着膀子挣扎,一边红着眼睛咒骂:“姓周的,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周子骞一言未发,看着困兽一般挣扎叫嚣的寇怀明,他挑起唇角笑了笑。那个笑容很浅,深黑的眸子里既无张狂也无得意,却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后来叶涛才知道这种不适感因何而来,他看寇怀明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死人。
在叶涛明白缘由时的时候,寇怀明已经在看守所里自杀了,警察都没来得及将他押回原籍受审。
叶涛问周子骞是不是他做的,周子骞摇头,他说寇怀明来杀他的时候就没有求活的心了,杀的成就死得瞑目,杀不成就含恨而终,左右都是一死,不用别人动手。
周子骞这样说,叶涛就这样信了。尽管叶涛知道这个男人不仁不善,但还是不想把他想的太坏。无论如何,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所想的和他所说的都是:别管我,快跑!
周子骞出院的当天晚上,周老打来了电话。周子骞受伤的消息之前瞒着周老,老爷子今天才知道儿子受伤了。
两父子通电话时,叶涛就在旁边,于是他听到周老用一句“要紧吗?”关心了连电话都拿不起来的儿子,周子骞回答没有大碍之后,老爷子就再没一句温言,满口尽是责备,怪周子骞行事不周,惹来这样的灾祸,还险些连累旁人云云。
依照周老的性情,不把关切放在嘴上也属正常,而且周叔已经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了,是没必要多问一次,再者责备也许是出于关心。
叶涛这样思量着,却怎么也听不出藏在责备下的关切。周老的话里和语气里只有责怪和不满,就像他所面对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做错事的下属。
周子骞一句辩解也没有,从接通电话到那边挂断,他始终都是一个表情,习以为常的平静。
发现叶涛望着自己出神儿,想把人抱在怀里揉搓的周子骞笑着说:“过来,给我咬咬你的耳朵。”
二爷有个癖好,爱捏别人的耳垂,当然这个别人,当前只有叶涛一个。
叶涛真的过去了,但不是给他蹂.躏自己的耳朵,而是摸了摸他的脸,喃喃的带点叹息意味的道:“我竟然觉得你这祸害有点可怜。”
第115章 欲壑难填
养伤的日子少有人打搅,两人住在野鸭湖边的别墅里,随行的只有两个保镖和一只猫,打扫做饭全由钟点工负责。由于周子骞需要静养,所以保镖只有在吃饭睡觉的时候才进院,其余时间都在别墅外面钓鱼看水鸟。
宝宝常去找两人玩,因为留在别墅里没人理他。自从他小叔受伤以后,他的叶叔叔就变成了他小叔一个人的,生活起居离不开他叶叔叔照顾,连刘恒送来文件给他批都要他叶叔叔在旁帮忙翻页盖章,总结来说就一句话:光明正大的黏人。
午饭过后,宝宝在岸边晒太阳,旁边的杨子和多宁一人架着一根鱼竿,中间放个渔桶。此桶就像以防万一之物,哥俩每天都在钓鱼,却每天都钓不到鱼。
宝宝正暗暗嘲笑两人堪比姜太公,鱼线上挂的是直钩,愿者就开着拉风的敞篷小跑出现了。没容得杨子和多宁起身,跑车就轰地一声开过去了。两人紧忙撇下鱼竿跟了上去,宝宝跑的更快,边跑边腹诽:就算我家杨子和多宁是姜太公转世,钓的也是姬昌,你个苏妲己跑来干什么?找我叶叔叔收了你吗?
杨子来到二楼通知主家有客来访时,叶涛刚给周子骞洗完头发。周子骞打着赤膊,一头黑发湿漉漉的,不喜不怒的应了句“知道了”,杨子出去之后,他才无奈的叹了一声:“这次是谁给他领的路?”
叶涛全然无感似的,面无波澜的帮他擦干头发,又拿了件上衣给他穿戴,扣好衣扣,整整衣领,似是满意的点了下头,淡道:“去吧,皮卡丘。”
二爷只是童年不完美,不是没有童年,皮卡丘是为何物二爷还是知道的,于是要皱不皱的眉一下就展开了,两眉弯弯,眸里含笑,那模样简直比妲己还要勾人。
自从在周罗两家结亲的宴会上闹了一场之后,周子骞对安呈轩就越发疏远了。安呈轩恨叶涛恨的咬牙切齿,对周子骞却和当年一样没长进。他对周子骞的感情很复杂,既有偏执浓烈的爱,也有也有求不得生出的恨。这些感情融合在一起,在他心里扎了根,深深的钻进了骨血里,已经拔不掉了。所以在那场不愉快之后又是他主动求的和,为了显示诚意,他还在周云溪生日时送了块稀罕的古玉工字佩过去。可惜他这次放低身段并没得到以往那样的回应。周子骞只是碍于颜面,才没把东西退回去,对人依然疏离。这让安呈轩愈发记恨叶涛,连带对周子骞的不满都转加在了叶涛头上。
当然,安呈轩今天过来不是为了找谁麻烦,他是来看望周子骞的。听说周子骞出事之后,他就在担心这次遇袭会给周子骞带来伤痛以外的影响。
极少有人知道,多年前的事故让周子骞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一种可以对人影响很大的心理疾病,而且不容易治愈。安呈轩几乎是亲眼看着周子骞从一个谦和内敛的人变得躁郁阴沉。他没有被治愈,但他不这样认为,也不想让别人这样认为,所以他尽量克制,努力伪装,让他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他伪装的很好,几乎骗过了身边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
周子骞下楼时还带着没有完全消散的笑意,他看上去很好,眉宇间的轻松愉悦不太明显,但给人感觉很真实。
安呈轩不着痕迹的试探了几句,从而更加肯定,周子骞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在放下心来的同时,安呈轩也有些疑惑,他被砍成这样,命都差点丢了,怎么会经过短短几天的恢复就若无其事了?
两人正坐在厅里闲聊,叶涛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是来找宝宝的,怕小家伙儿一个不顺心再把安呈轩抓了。来到楼下一瞧,宝宝果然在这里监视客人,而杨子他们连杯水都没给客人倒,于是顺道去了趟厨房,给干聊的两人倒了果汁。
见他这么“识大体”,周子骞跟逗侄子似的逗他:“怎么两杯不一样?”
果汁是一样的,只不过伤员的杯子里多了根儿吸管。
叶涛抱起守护小叔的宝少爷,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想看您为了口喝的趴在茶几上出洋相。”
周子骞逗人不成,反而被逗笑了:“真有孝心。”
叶涛顺手揣了一包宝宝的小零食,抱着宝宝走了。
宝宝在他怀里喵喵叫:我不走!我要看着苏妲己!
叶涛在他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别闹,我带你去喂鸭子。”
宝宝( ̄▽ ̄|||):喂个喵鸭子啊?你当我小叔爱看你大方得体吗?别傻了!我跟你打保票,如果你跟他使性子,跟安呈轩甩脸子,他能美成一个大萝呗,心儿里美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叶涛没能从那几声喵呜里听出这么多内容,安心又从容的喂鸭子去了。
周子骞没有他侄子说的那么幼稚,不过他之所以没在家里养伤就是不想被人打搅。安呈轩的好意他心领了,但说实话,他并不需要。
安呈轩晚上还有事,没等周子骞端茶送客就自己告辞了,临行前像是不经意的问了句:“你不是不爱来这里吗?怎么会来这里养伤?”
周子骞不置可否的笑笑,而后下意识的往栈桥那边看了一眼,眼底流露出一种带有喜爱的柔和。
不管一个人多么精于伪装,眼神都很难骗人,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往往比口说的爱语更显深切。
安呈轩看着周子骞,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隐约觉得这个被他熟悉了解的男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送走安呈轩以后,周子骞就把喂鸭子的人找了回来。
宝宝刚才出了半天坏主意,撺掇他叶叔叔刁难他小叔。虽然他知道依照他叶叔叔的性子不会听自己的,但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跟回来看热闹了。结果热闹没看成,倒是瞧见他小叔占他叶叔叔便宜了,因为两手都有伤,他老人家直接上的嘴。宝宝顿时有种玩鹰不成被鹰啄了眼的感觉,少说瞎一天啊!
安呈轩来访之后,周子骞跟周叔和刘恒又交代了一次,自此之后直到假期结束,都没人再来过这边打搅。
周子骞也算因祸得福,要不是被人砍的举箸提笔都成问题,缠身的公务和繁多的应酬会把他的生活塞的满满当当,长假这种东西比叶涛的笑容还要难能可贵。这次的意外不仅让他浮生偷得半日闲,还帮他弄清了一些事,比如他在叶涛心里的份量。
叶涛的个性过于内敛,总是把喜怒哀乐放在心里,即使喜欢你关心你也不会轻易的表露出来。再加上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需要很谨慎的遮掩,这让本就性情内敛的叶涛更显淡漠。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周子骞不会知道,素来冷静自持的叶涛也会关心则乱。他应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呼救和报警都比冲动的跑来救他可取,可他却选择了最冒险最不可取的做法。两人险些丧命,事后他却没有埋怨责怪,反而耐着性子劝导他,细心的照顾他。
能被叶涛喜欢,被他放在心上,周子骞知道自己应该知足。可是每当想起这些都是一时的,叶涛早晚要离开,他就会怀疑自己能不能当断则断。这是他答应叶涛的事,是他对叶涛的承诺,可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二爷不渣,二爷只是心里生了病。
某萸:到底还是把锅甩给PTSD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