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登上马车的殊漠,余光一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一四五岁的幼童,跪趴在雪地里,狼吞虎咽,吃到果核都舍不得吐出来,将脏污的零嘴悉数吞咽下肚。
脏兮兮的面容,破破烂烂的衣着。
这样的乞儿,随处可见。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碎碎念。
殊漠点开助考手册,随手一查。
南朝皇帝第十七子,无名。
生母为贤妃,五年前因通奸罪名而被南朝皇帝赐死,其幼子因有人暗处动手脚,致使滴血认亲血脉无法与帝王血脉相融被驱逐出宫……
又是贤妃?殊漠静心思量,心情忽然大好。
他这是否极泰来,非到深处自然欧?
随手丢一果盘子,就引来这么一位颇有渊源的皇子。
嘴角轻扬,殊漠忽地觉得心情又好起来了,痛失小甜点迎来大腿肉,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招手示意付博过来,“去,把那个小孩儿抓过来。”
付博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一来一回,手上提溜着那个无名皇子来到殊漠面前。
小孩儿哪怕被抓走,手里仍旧紧紧攥着好容易得来的糖葫芦串,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脏污和被朔北寒风刮出的血痕。
伸出手,为小孩擦了擦脸,露出真容。
因着那张竟然不错的脸面顿了片刻。
回过神来,想起目的的殊漠开口,话语蛊惑,“想不想每天都吃饱饭?”
睁大了眼,小孩儿拼命点头,“想!”
面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殊漠又道:“但我不可能都白给你啊,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小孩儿到底是小孩儿,既听不出殊漠话里的深意也想不了那般多,话一开口,便将自己卖了个干净,“哥哥请我吃饭,那十七就永远听哥哥的话!”
奶娃娃一个,哪怕是说着这郑重的誓言也没什么底气,软软濡濡的。
幼崽都是可爱的……
这话果然没错。
殊漠被小孩逗笑了,也不计较小孩身上的脏污,抚摸着对方发丝,“哦?你倒给我仔细说说,你会怎么听我的话。”
见殊漠发问,小孩儿真就冥思苦想起来,良久,他望着殊漠,用着尚显稚气却坚定的话语道:“不论哥哥说什么,十七都听!不论哥哥做什么,十七都帮着!”
摸着发丝的手,顿住了,殊漠俯视着面前这个孩童,蹙着眉,“哪怕,哥哥说的做的,被天下人都认为是错的,你也不违背么?”
小孩儿眨了眨眼,不解,“我只认识哥哥,又不认识天下人,他们的对错,与十七何干?”
戳了戳小孩儿脑门,殊漠哭笑不得。
偏生这小孩儿还嫌不够伤眼,痴痴愣愣道:“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人小鬼大,说的便是小孩儿这种机灵鬼。
中原一行,临了之时,竟因这么一个小鬼骤然增添了几分趣味。
遥望崤关城门,殊漠松了一口气,姿态更显随意。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中途被丢去客栈换洗干净的小孩儿,捯饬打扮一番愈发讨喜了,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让殊漠爱不释手。
毕竟是中和历代美人血统的天家血脉,难看不到哪儿去。
“回家。”
“家?”自记事起便跟老鼠垃圾为伍的小孩儿并不理解这个词汇。
根本顾不得小孩儿听不听得懂,殊漠拍着怀中小孩儿的背脊,道:“就是只属于自己的,归属之地。”
“那它属于十七么?”小孩儿望着殊漠,眼底满是期望。
这小孩儿怎么这么粘人呢?
着实受不住这孩子那可怜兮兮的目光,殊漠点头。
小孩儿笑得更灿烂了。
他觉得这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
有好吃的,有哥哥,还有家了!
驾车的付博,耳尖地听着墙角,将小孩儿没大没小的话语听在耳中。
来了一趟中原,尊上愈发有人情味了,美中不足的是……尊上遇到了一个负心汉。
好在最后尊上还是开心起来——即便逗乐尊上的,只是一随处捡来的小乞儿。
付博突然有些羡慕这懵懂无知的乞儿。
至少在他面前,尊上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将心底最柔软的一处供这孩童枕靠。
何其有幸,能得来尊上这番青眼。
他向来没有多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