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这故事里江言流的戏份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绝对会当场掀了说书人的桌。
殊漠并非闲得蛋疼坐在这清明茶楼上听这瞎扯淡故事。
杯盏搁下,感知到另一股强大的剑意,殊漠循着来人气息望去。
十年不见,江言流早没了过去那丝迷惘,如今参透了世俗斩断了尘缘,若不是还有这层皮囊罩着,还以为这人无声无息真成了一柄剑一般。
“你来了?”殊漠问。
“我来了。”江言流答。
两人仿佛一见如故的寻常友人一般,见面问好,相对而坐,品茗赏景。
待烟花三月的微风裹挟着片片桃花瓣而过,桌前徒留杯盏,两人不见了身影。
与此同时,淮安城的雁塔之上,白衣剑客与红衣少年,持剑对立。
今日是三月三,口口相传君子剑与魔教教主十年一战的日子。
围观的人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雁塔飞檐一端,西域少年眉眼精致,一袭红衣墨发飞扬,腰间挂着一对铜铃迎风作响,其脚尖点触飞檐一角,轻功无痕托起整个身体,分外轻盈。
另一方,白衣剑客持剑对立,目光之中冰寒冷寂一片,万事万物皆不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化身为剑。
剑锋相对刀光四起,阳刚对上至柔,纯白染上血红。
佳人的剑招也似起舞一般柔柔弱弱却滴水不漏。
白衣剑客剑势雷霆万钧,一招一式贯气长虹。
不同于十年前的迷惘剑意缥缈,今时不同往日,这中原第一人君子剑,是彻底顿悟了。
本以为会瞧上几天几夜,却是瞬息便止。
最后一招两人擦身而过。
塔下众人屏住呼吸,想要见证这旷古烁今一战究竟是何人取胜。
鲜血,顺着剑客握剑的指尖缝隙汨汨流下。
就在众人以为胜负已定。
红衣少年却坠下了高塔。
白衣剑客飞身而起将少年揽入怀中,一道缓缓落下。
众人四散开来,为其空出了场地。
“你用十年练剑,我确实不如你。”殊漠输得坦然,输得心服口服。
这人若立志化身为剑,他还真阻挡不了。
他收回当初的话,这么一个耀眼的天才,还是留他在此方世界自成一景。
这人立志做个世外人,并不是他的心头刺。
十年来,中原武林纷争不断,本被视作名门正派的八大派,如今争斗得不可开交,朝堂之上帝王昏聩,西域霸主羌族早成了极乐教的附庸对殊漠言听计从。
这些年边界之争愈演愈烈,南朝重文轻武无将可派,边疆十二郡悉数落入了胡人手里。
国不成国,武林中还乱作一团,争权夺利。
百姓自然渐渐对名门正派失了信仰。
君子剑与极乐教教主并肩离去。
没有什么恩怨情仇,两人仿佛只是半道见面便随意比上一场的陌路人。
人群自行开道。
两人这般无言走了许久,殊漠忽然发问,“当今之世,纷乱不堪,猪狗揽政,豺狼据义,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做的都只是些沽名钓誉的恶行。”
江言流没有回答,停下了脚步,静默地看着殊漠,“与我何干?诚如你所言,我江言流只是一打铁的。”
轻笑,这人到底从哪里听到了这番戏言,“你要都只是打铁的,那整个南朝就没个正经人。”
“家国大义,我引剑山庄自创立以来,从不过问,自成一派。”江言流徐徐道来,看似婉拒,接下来却话锋一转,将当年归还的剑穗递给殊漠,“十年可以成就一柄利剑,也能看清楚一个人,极乐教教主的眼光不在江湖而在朝堂。”
目光锐利,话语诛心,“穆丹,你是想做古往今来第一位武皇帝?”
“不敢托大,在说这些空话之前,听我讲个故事可好?”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淮河边,殊漠就近寻了一游船上去,回首招呼江言流上船。
河水泛泛,行舟迟迟。
酒过三巡,殊漠故事也讲得差不多。
“我不想做什么武皇帝,若为一代贤君之师流芳百世,足矣。”放下酒杯,殊漠卸除了那些没用的客套,目光如炬,话语铿锵,“他会是千古一帝,我为千秋帝师,何乐而不为?”
“是个好主意。”江言流兀自品味浊酒,不示意。
“大业车马已成,尚缺同道之人。”殊漠望向面前的剑客,道:“不知君子剑可有这份兴致,并驾齐驱?”
“这世上有才有德者千千万,小小引剑山庄,不值一提。”
如今君子剑对外与常宁商号没有联系,但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他们十年前就已经和好如初,那件事虽然分割了两派利益体系,并没有影响两人私交。
如果现在江言流答应了殊漠,多多少少会连累到好友,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个决定。
摇头,殊漠不以为忤,“精锐虎狼之师,可抵蚍蜉百万。引剑山庄的铸剑术,天下一绝,江言流你莫自谦。”顿了顿,笑容渐起,“至于那常宁少主,十年前就已经在瓮中了。”
举杯停滞,江言流放了下来,时至今日,他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