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也有些受不了, 加快了脚步, 但仍不忘出言揶揄:“我以为你会趁机安慰那个女人, 听说你在单位的外号是‘妇女之友’?”
卫霖一路狂奔,终于让那尖叫声远离到可以忍受的程度,喘气道:“我是觉得女人很可爱啦,但太过神经质的还是算了。”
白源斜眼看他:“……你不但是个gay,还喜欢女人。双性恋?”
“早说过了我不是gay!”卫霖几欲抓狂,“从吴景函那会儿起你就一直在误会什么?我是直的, 比激光还直!”
“哦,对此我并不关心。”白源一脸漠然地说。
不关心你问个屁啊!我就算男女通吃,跟你这种性冷淡自恋狂又有个毛关系?卫霖腹诽归腹诽,没敢真说出口——对方手里的斧头还滴着上一只怪物的血呢,考虑到自己跟对方还有那么点儿差距的战斗力,还是无声地吐吐槽算了。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视频中那扇镶嵌圆玻璃窗的合金门。
卫霖上前摁了一下门铃按钮,朝对讲系统说了句:“卫霖、白源。程教授,我们来了。”
厚实密闭的合金门没有任何动静,内中的人似乎在犹豫,或是已经放弃。卫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在临死前没有见过我们,您一定会遗憾的。”
几秒钟后,门锁自动弹开。卫霖示意白源把消防斧搁在外面,一前一后推门走进去。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扶着操作台、勉强站立的程笠新教授。对方的相貌跟视频上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神色还要更憔悴。见到卫霖和白源,他的目光中仿佛燃起了对某种奇异现象与未知领域的探索欲,回光返照似的亮了起来。
“你们……没有发现自身的任何异变?哪怕轻微的……一点点都没有?”他难以置信地问。
卫霖脱下背包和外套搭在台面,走到他跟前,展开双臂:“您怎么检查都行,我不介意。”
程笠新激动地推了推眼镜:“我需要采集你的一点血液,还有他的。”
“请随意。”
两人在水龙头下清洁了双手,让程笠新分别取了些指尖血放入仪器检测。
卫霖见老专家在基因检测室忙活,自己也没闲着,用实验室的玻璃烧杯盛了一杯净化水,又从背包里掏出个包裹着锡箔纸的餐盒——飞机上分发的午餐。
他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转手递给白源:“你的咖喱鸡。”
白源觉得他这出人意表的行为实在有点……不三不四,没接。
卫霖反而瞪他:“我辛辛苦苦从飞机上一路背过来的,你居然不领情?吃不吃,不吃拉倒,我一个人能吃两盒。回头大部队上门,你饿着肚子跑路,别拖累我。”
白源皱眉,勉强接过来,嫌弃道:“冷透了。”
卫霖简直要笑:“白老爷!白公爵!在这种满是怪物的地下研究所里,有飞机餐吃就不错了好吗!还要挑三拣四?”他劈手夺过咖喱鸡饭,转身在角落里找到个电子秤模样的实验室加热板,将餐盒放在玻璃陶瓷面上,开启加热。
电加热板最高温能达到五百多摄氏度,且升温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咖喱香味就从锡箔纸里飘了出来。卫霖小心地拎起餐盒,噗的一声丢在白源面前,撇嘴说:“白老爷,您的午餐已备好,请慢慢享用。”
白源扯了扯嘴角,答:“知道了,去给我拿包酱菜,不辣的。”
卫霖牙根发痒,但看在他这一路上辛苦砍怪、屡屡冲在自己前面的份上,还是去背包里翻出个印着航空公司LOGO的纸盒,将里面搭配飞机餐的真空小包酱菜拿出来,连同餐后水果——一根在背包里闷出了黑点的香蕉,放在白源面前:“酱菜。还有你60%的同胞,拿去吃!”
白源拉了张高脚圆凳过来坐,果真一勺一勺吃得挺舒心惬意。
自觉气势上落了下风的卫霖嘴里叽叽咕咕,又取出一盒红烧排骨饭加热,埋头开吃。
“水。”白老爷再次指使。
卫霖差点把手边的烧杯砸过去,最后忍住,又装了一杯净化水,很不客气地压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吃完饭,是不是还要伺候洗漱按摩三温暖?”
“那倒不必。”白源淡然道,“我不喜欢跟别人有太多肢体接触。”
性冷淡……早射!阳痿!卫霖在肚子里恶毒地鉴定。
程笠新在此刻从检测室出来,看到两人据桌大嚼,惊愕过后火冒三丈:“这里是实验室!知道对菌落菌群数量和空气质量的要求得有多高吗,你们怎么能在这儿吃吃喝喝!”
卫霖扭头叼着勺子:“程教授,您不是都打算去另一个世界了吗,还管这凡尘俗事啊?”
程笠新被他噎得一口气险些没续上来。
卫霖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个餐盒,放在电加热板,十分好心地说:“程教授,我看您这样子,应该是不吃不眠两三天了吧。要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还是吃顿热饭吧。就算古代死囚上刑场,也得吃饱了断头饭再上路不是?”
“你、你这人……”程笠新用手指着他,气得手指直抖,“我不吃!”
卫霖把加热好的飞机餐送到他面前,正色道:“吃吧,真误不了您的事。”
打开的锡箔纸下,裹着酱汁的排骨、黄绿色冬瓜片搭配颗粒饱满的白米饭,边上再洒一撮澄黄细碎的腌萝卜丁。氤氲的香气刺激着饥肠辘辘的食欲,食物分子从鼻腔进入,接触到嗅觉神经再传导至大脑,于是大脑向身体催发出强烈的进食要求——程教授与生物本能对抗得很辛苦。
卫霖把塑料勺子塞进他手里,像个打破僵局的触发信号,程笠新捧着餐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白源抬头,与卫霖交换了个眼神:肯吃就好!食欲与求生欲息息相关,前者有需求并得到满足,后者自然也会跟着提升。
实验室外面隐约传来声响与震动感,卫霖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侧耳细听,转头说:“像是在炸外围通往核心区的门?官方部队已经到了。”
程笠新从餐盒上抬起头,颓然而认命地看了门口一眼,继续扒拉着饭粒。
“那扇门相当厚实,想要暴力破开还得几分钟。另外,动静这么大,外面游荡的怪物会闻声而来,他们挑战的游戏难度,可要比我们之前高多了。”卫霖同情地摇摇头,锁紧门走回来,将空餐盒收拾好,随手丢进废弃物回收桶,“程教授,您怎么看,要随官方部队走吗?”
程笠新咽下最后一口饭,在水槽边有条不紊地洗手、漱口,用纸巾擦完脸,才开口说:“我触犯了国家法律、违背了人性道德,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应该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哪怕是死刑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
一切都是我的错!哪怕窗外树叶被风吹落,也是因为我推窗的力度太大,产生的气流所导致——这就是自罪妄想症患者的思维方式,极度悲观、阴郁而固执。卫霖无奈,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这个没错,但我和白源不会跟你去,我们才不想跟官方打交道。”
程笠新为难地说:“可最后的结论还没有出来,只是一个初步的检测——你们两个体内的远古病毒基因,的确没有被诱发剂激活,然而其中详细的数据、以及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研究。”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一直寡言少语的白源忽然开了口,“不止是我们两个,这个世界上还有一部分人,体内病毒基因不会被激活,或者激活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会像那些怪物一样思维退化到只剩凶暴的兽性,甚至还会产生对自身有益的进化?”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程笠新猛地扭头看他:“你们两个,不是特殊的个例?!对啊,有这个可能!基因结构异常稳定,自体免疫力极高、排异性极强,甚至可以同化这些病毒基因——很可能的确有这么一批人,而且相对于庞大的全球人口基数,他们的数量应该还不少!”
他的语气急促而激动,径直走到白源面前,凑近了端详:“至于你说的进化,应该指的是的一种基因突变——譬如说你的左眼。看起来像是虹膜异色症,但这种罕见的绿色,不像是疾病造成……你的听力正常对吧,(白源点头)眼距也正常,那就不是染色体畸变导致的瓦氏症候群;是混血吗?(摇头)那也不是遗传原因……是在这一段时间才出现的吗?”
白源犹豫了一下。他的左眼,一出生就是奇异的翡翠葛色,但据实回答对完成任务没有帮助。如果说是由病毒基因诱发剂引起的,反而会让程笠新更加认同他之前的猜测——有些人不会因感染而退化为毫无理智的怪物,甚至会产生基因突变,进入一个全新的、祸福未知的进化领域。
于是他笃定地点头,说:“对,前阵子忽然变了色。”
骗子……然而骗得好!白先森这是一下子就看清了问题本质呀。卫霖忍不住在心底点赞:就算我们没法一下子治好程笠新的病症,没法让他妄想的末世灾难片瞬间“敢叫日月换新天”,但只要给予足够的希望,让他觉得前路似乎还有光明可寻,就能很大程度上减轻病情,让他萌发求生意识,从现实的昏迷中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