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霍然扭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不是李慎是谁?李慎抱着手臂,扭过头与他对视一眼,咧开嘴微微一笑。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不痛快,后来悟出一个道理。”李慎道,“凡事都是对比的,你不痛快的时候,看见人比你更不痛快,心情自然就好了。”
王真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但最终忍住了。
李慎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并不关心人有没听进去,回头见副官扛着套战甲小跑过来,便放下手臂抬腿出门。
“走了。”
………………
红漆大门,刘府。
两扇铁松木的大门自顶端齐齐断裂,轰然向后拍倒。李慎踏着门板走进去,径直沿着道路走进正对大门的前厅,走到厅中正上首的位子,掀衣落座。
这家主人名叫刘福顺,是李慎今天行程表上第一个人名。年近六十的老者很快便赶到前厅,看着坐在上首的李慎,面色涨得通红,是气的。他手在袖中攥紧又松开,一张脸上青红不定,踟蹰开口。
“李……慎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慎架起左腿搁在右腿膝盖上,一手支着椅扶撑着脑袋,另一手按在腿弯上,闻言,很随意的抬手摆了摆。
“我坐一分钟就走,要装傻,你随意。”
“要认错,就趁早。”
副官跟王真站在一边,手上拿着个怀表,正在计时。听见李慎这么说了,便抬头给老者报了个数:“还有四十三秒。”
老者惨白着脸,额角湿漉漉一片,尽是冷汗,他权衡犹豫再三,终究是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时间刚刚好,咔嗒一声,副官合上表盖。
李慎站起身,一言不发的从老者身边走过,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他只是过来看上一眼,确认对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说起来可能有些玄乎,但李慎天生能感知到别人对他的恶意,无论是厌恶也好杀意也罢,哪怕是藏得再深,也瞒不过他的感知。久而久之,他甚至能分辨出这些恶意的类别和程度,比方说这个刘福顺,对他只是单纯的厌憎而已。
人类的恶意真的是多种多样,怀疑,嫉妒,厌憎,仇恨,欲杀之而后快……在这世上从始至终都没对他产生过丝毫恶意的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就是庚衍。
李慎不知道老天爷给他这种能力是幸运还是不幸,托这能力的福,他躲过了无数次暗害,除了那个见了鬼的林国,还没人能叫他往坑里掉。然而也正因这种能力,让他无法对人全心信任,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受到伤害。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可能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恶意,但如果是来自于亲近之人,那种感受也真的很难形容。年轻时他暴躁易怒,多半是受这种情感影响,到如今虽说已经能看开并释怀,却仍然会感到疲惫。
李慎走出刘府,回头看了眼副官,后者顿时明了,低声报出下一个目的地。
“荣律,荣府,您向左看,隔壁,挂红灯笼那家。”
这行程表安排的真不错。
李慎顺手拎起刘府门前的石狮,扬手砸塌了一截院墙,待尘烟散去,便从缺口进去。进了院子,他一扭头,只见一大拨人持刀拿械,正等在大门后边,目瞪口呆的往这边看。
一大波恶意扑面而来。
李慎莞尔而笑。
第31章 李慎的计划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上了天。
四处迸飞的石子碎渣,时不时泼洒过来的枪弹,王真扶稳了头盔,保持着半蹲的姿态躲在副官身后,而前者身周顶着一圈淡白色的能量罩,表情很是镇定,还偶尔开口与王真指点那么一下江山。
“现在人都迷信长安佣兵,要我说,质量也是良莠不齐。不是执照上打个长安就有用的,专门有人靠这个谋生,只要花个一百来万,就能把注册地给弄到长安……”
他正说着风凉话,就见一道黑影挟利风迎面而来,被能量罩挡了一下,从侧面擦过,砰然砸进后边的院墙,再轰隆隆随着崩塌的土石一路滚出去。
不远处,李慎放下拳头,身旁已无人站立,都在地上躺着了。
“谁是荣律?”他问。
无人应答。
院中一片潦乱,躲在远处放冷枪的守卫们手心里也全是冷汗,不敢妄动,生怕惹来那尊杀神注目。被点名的荣律躲在后院,身旁女眷子嗣们害怕的抱作一团,仅剩的几名护卫也眼巴巴瞅着他,打心底里希望他出去将人应付走。
李慎在原地等了片刻,抬脚往前走。
“开枪!打死他!我叫你们开枪啊!!!”
荣律被刺激的几乎发狂,声嘶力竭喊道,他不喊还好,一喊就叫李慎知道了位置。于是下一秒,荣老爷便喊不出来了。
李慎丢开手上血淋淋的人头,有点意兴阑珊的叹口气,甩手往外走。这个也不是,虽然恶意是挺凶猛,但那多半是吓得。正要走出院门,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被一名女眷抱在怀里的方脸少年。
少年稚嫩的面庞上,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这恶意有如尖针,比方才他爹还要更加凶猛。
这般纯粹的恶意倒是许久未见了,李慎收回视线,负手走出后院,叫上在前边等候的副官和王真,赶往下一家。
仇恨向来是无解的连环,他杀了这少年,又会滋生出新的仇恨。这个道理,他早便亲身体会过无数次,空山寺那群和尚天天口中说放开仇恨,云响空却在死前不惜尸骨无存,也要拉他一起陪葬……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放开仇恨?
堂堂空山寺的天下行走,下任首座,还不如薛白狼那个神经病看得开。
“爷,说好了能不能动手就不动手的啊。”副官边开车边提醒道,随即话锋又是一转,“您要是累了咱们就歇一会,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馆子,甘草汤做的是一绝。”
李慎闭着眼靠在后座上,神色有些疲倦,眼底那圈淡淡的黑影自从回到长安后就没消下去。他没搭理副官的话,后者也并不以为意,乖乖闭嘴不去打搅他休息。
下一家离得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车程。这一片都属于长安东郊,地价跟城内自然没法比,但也称得上寸土寸金。能安家落户在此处,若非是祖上积德,那多半都有点真背景。比如眼前这一家,表面做的是丝绸生意,实际上干的是贩卖奴隶的买卖,背后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一贯打着伟光正形象的辉光。
南海的鲛女,北地的兽人,最值钱的当然还要属纯血精灵种,像李慎这样的混血精灵种也有人抢着要。就算是被揭露出来,这些奴隶贩子也能振振有词的辩解道,自己贩卖的不是人,而是非人种。
这种事就跟东工搞人体实验一样,正常人都觉得不对,社会的主流观念也不认同,但就是屡禁不绝。
这回李慎刚下车,就看那大门打开着,边上从家主到下人一溜排开,都在那候着呢。见了他就跟见到财神爷一样,满面堆笑的往里请,请上座,奉茶,热情寒暄。李慎提一句来意,人立马诚恳赔罪,当即抬上来几大箱赔礼,又是认错又是担保绝不再犯,态度谄媚的让边上副官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