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李慎站在尸山血海,身旁旌旗翻飞,却空无一人,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回头望过来。
庚衍的视线突然模糊,站在那里的人,似乎又变成了他自己。
他向前迈出一步。
长安大斗场的擂台上,伤痕累累的李慎抬起头望着看台上的庚衍,四目相对。
又一步。
观洲雪夜,李慎坐在城头,仰首望着雪中明月,周身的冷寂仿佛一把细利的小刀,一下一下,轻轻叩在庚衍心田。孤单而骄傲的,他命中的宿敌。
接着一步。
北地雪窟,挡在冰流之前,疯狂嘶喊的李慎。
继续一步。
火烧连城,跪倒在遍地尸骸间,无声恸哭的李慎。
一步又一步。
南海之涯,注视着没有尽头的渊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不会离开他的李慎。
无法停下脚步。
白山顶上,搂着他,说下辈子,刀山血海,还会陪他闯的李慎。
……怎么可能停下脚步?只想拥他入怀,亲吻,拥抱,肆意怜爱,在他全身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将所有一切全部独占……这份快要疯狂的心情,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疯狂。
庚衍自嘲的笑。
他撕碎了那片金色的光海。
老和尚陡然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你!”
他猝然惊呼,却也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惊呼,没有任何源能的波动,那双冰蓝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他,像一对无光的深渊。
几缕细细的血丝从庚衍双眼滑落。
他缓缓合上眼,遍布于周身的金色纹路渐渐化成细碎的金色光粉,消散于空气当中。当最后一道金纹也从额角消失,庚衍再次睁开眼,瞳孔也恢复成本来的漆黑。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面上现出疲惫之色,探出手,将对面老和尚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这一局,终究是他赢了。
虽然代价不低,但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庚衍站起身,看向身旁那只高高耸立的巨木。巨木的顶端就是那尊佛像,在大山崩塌后,它隐藏于山体中的部分此刻也显露出来。根据老和尚的记忆,从这片空间存在时,它就已经存在。
他们叫它,天木。
庚衍伸出手贴上巨木,他在它的表面用力划出一道裂口,只见金色的仿佛液体又仿佛粉尘的物质从裂口中缓缓溢出,用手去触摸,就又变成了金色的光粒,消散不见。
右掌如刀锋版切开了粗壮的树身,庚衍向巨木的内部伸长手臂,片刻后,从中取出了一枚鸡蛋大小,通体金黄的晶体。
几乎是在他将这晶体取出的瞬间,巨木骤然从他用手掌劈开的裂口处向两边开裂,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的震动。庚衍抬起头,皱眉看着原本笼罩于天空四周的迷雾渐渐消失,在他的感知中,似乎有一只盖子,正从上方缓缓落下。
那感觉就像是——天幕?
庚衍收起晶体,身形蓦然从倒塌的山石中突出,他看了眼守候在山石周围的空山寺僧人们,开口道:“这里要被封住了,出口在哪里?”
僧人们紧张的看着他,无人作答。庚衍看着他们的表情,心知多说无用,他正要往来时的入口去,就听有人问:“这位施主,方丈他……”
“他死了。”庚衍平淡道,“天木倒了,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
僧人们大惊失色,更有人拿出了武器,庚衍不想动手,身形一闪已从原地消失,他飞快来到入口处,来时那里是一条与外界相通的虹色瀑布,此时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山崖。
他问坐在山崖前的年轻和尚:“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年轻和尚见到他有些惊讶,闻言摇头道:“虹流每隔三旬出现一次,如此才过了七日,没有虹流,就无法进出。”
庚衍皱起眉,道:“距我进来,已经过了七日?”
他在与老和尚的比拼中被对方诡异的源能冲散了意识,也忽略了时间,但并没有感觉过去太久。但年轻和尚也没必要骗他,所以,恐怕真的是过了七天了。
他进来时太突兀,没留下任何信息,外面的人无法与他联络,很可能会以为他出事了。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庚衍抬起头看天空,在那里无形的罩子正在落下,以他的直觉判断,那是类似于方陆的天幕那样的存在,一旦盖下来,就没有人能出得去了。
而他也会被困在这片空间里。
没有虹流连接外界,无法进出,庚衍打量着那片空荡荡的山崖,虹流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而所谓的虹流实则就是崩流,原理是一致的,那么这里,应该就是这片空间最薄弱的地方。
他需要试一试,试试看,能不能击破这片空间。与方陆不同,这里的天幕还没落下,所以不是完全没可能。
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去。
回到李慎身边。
………………
中土,长安。
“立刻给我安排空艇。”李慎说着话急匆匆往外走,“我现在就赶过去。”
通讯器另一端,林国简短的答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李慎走到院门口,一推开门,愣住了。
——只见十余人跪在他家门外,男女老少皆有,都是陌生面孔。
李慎皱眉道:“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