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并不是期待有人回应,但是那个中年人嗤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从小不看电视吗?哪怕是小孩都会知道恶区人根本不会有你说的那种救人的思想,他们只是和我们长着同样外表的野兽而已。”
“但他确实在救那个人啊。”年轻的学者听到前辈的嗤笑涨红了脸想要反驳。
中年人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只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
年轻学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到底是接受了中年人的说法还是敷衍不得而知,不过两人彼此都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又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了屏幕上的画面。
吃痛的狩猎者自然不会放过那个让它受伤的人,它很快转移了目标,泛着金属光泽的兽瞳对准了那个更为瘦小的身影。
完好的右臂狠狠朝着沈白的位置勾出,沈白无暇顾及麻杆,自己狼狈的往旁边翻了个身,那只镰刀尖于是空空的插入地上的垃圾中。
这一击朝着沈白刚刚的位置去的,所以离麻杆的距离很近,在狩猎者收回自己的前臂时麻杆的背部甚至感受到被那只前臂翻搅出来的垃圾的撞击。此时的麻杆才真正回过了神。
他的一个恍神,沈白却已经在死亡线上来回走了几遭。
现在拥有野兽直觉的沈白避开了几次攻击,不仅仅因为他的反应敏捷,更是由于对方的迟钝,这种迟钝或许外人根本看不出许多,因为狩猎者的速度再怎么说绝对是超过常人的,但是与正常的兽类而言,眼前的这只狩猎者总有那么多的不协调。
若说狩猎者是螳螂的扩大版,但是仅保留螳螂特征的是它的双臂,螳螂的三角头却是完全不同,首先是那双复眼变成了兽瞳,然后那嘴里伸到外面来的两只獠牙,看上去是比螳螂要更加厉害的一个物种,但是却处处透露着不和谐,比如那两只獠牙,通常拥有两只獠牙的生物是需要用牙齿跟其他生物进行搏斗,比如野猪和大象,他们的嘴的位置会相对较低,而这只狩猎者直立行走时几乎没有可以用到嘴部进行攻击,并且它两只挥舞张开的大前臂更是隔开了使用獠牙的机会,所以狩猎者丝毫没有用到自己獠牙的地方,它甚至也并没有意识去使用它们,那对让人望而生畏的獠牙在这只狩猎者的身上更像是为了增添恐怖感。
沈白观察着狩猎者,越发的感到一种违和的感觉,这种生物根本不像是经过漫长进化的那些物种那么和谐为一体,甚至身上部位存在着冲突,就仿佛是硬凑在一起的一样。
沈白握紧了手里的水果刀,眼睛瞄准的是狩猎者用以支撑自己庞大身躯的四条腿,它们也不似螳螂的腿,像是特意为了使这个生物更加迅猛,这双腿并不光滑,甚至更有点偏向大型爬行动物。
违背了自然的生长总会显露出它的弊端。
沈白迅速的将自己的身体翻动到前方,想要移动到狩猎者的腿下,但是这个过程必定不会那么容易,狩猎者仿佛一个积累了一些战斗经验的战士,经过前面的几次落空已经开始更加熟练地挥舞着它的镰刀,向着沈白落下,沈白感觉头上一片阴影,反射性用小刀去抵挡时,“叮”的一声脆响,仿佛两把刀剑碰撞到一起,沈白虽然没有了痛觉,不过他感到手上一软,水果刀已经飞了出去,如果没有屏蔽痛感,想必他的手至少得好几秒才能缓过来,而下一秒,狩猎者的另一击已然落下。
屏幕的画面很高清,高清的让宋清能够看到少年握住那个直指自己眉心的狩猎者前臂所留下的鲜血,看那鲜血的汹涌恐怕那镰刀已经深深嵌入少年掌心的肉里。宋清身边的人无比兴致高昂的看着这一幕并随手记下几笔,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比起毫无反抗之力的其他人,与狩猎者搏斗更能让这些人发掘狩猎者需要更进的地方。那为什么不直接引进比人类强大得多的野兽来测试狩猎者呢?
宋清不用问都知道答案,因为他一直也是那群人中的一分子,野兽固然可以测试,不过要弄到凶猛的野兽多半也触及到一些受保护物种,容易走漏风声而且还成本昂贵,并且作为战争武器,这些怪兽的目标指向的本来就是人类。几天前他也为这自己参与研究的狩猎者实验感到兴致勃勃,心里想着恶区简直就是他们免费的实验场所,而现在,他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弱小的身影,总感觉恶区有什么要隐隐超越他们过去的预料。
屏幕那一瞬间仿佛静止了,一个没耐心的甚至伸手拍了拍大的监控台,大家心想着画面恢复后恐怕就可以看到被送进狩猎者嘴边的半具尸体。然而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少年扭过头的动作宣告着他确实凭着人类的力量与这个怪物相持。
宋清身边的人开始记录下来,宋清觉得自己也应该低头写下什么,比如015狩猎者力量存在缺陷之类,但是他隐隐预感到下面是他不能错过的画面,他在好奇,少年扭头转向刚刚那个将死之人的地方是在干什么。
能干什么,刚刚兑换完力大无穷的沈白觉得自己即使没有痛觉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要被切开了,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自己的一截手骨,哪怕身体感受不到疼痛,他的心已经开始疼的发颤了。即使他拥有相持一时的力量,但难保下一秒会怎么样,而此时可以打破僵局的,沈白看向了一边爬起身来的麻杆。
“用刀……捅向它的躯干……”
沈白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他的分神导致自己的眉间感受到的那种尖锐感更加强烈。
“……快……”
这是沈白第一次和麻杆讲话,他坚信只要麻杆照他说的做他们两个人很快就可以逃脱这里。
这是麻杆第一次听沈白讲话,即使看到这个给过他食物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和狩猎者相抗衡,他脑海中的想法很简单——
逃。
有个人能留下来拉住这怪物为什么自己还要在这里逗留呢?
他完全没有一个被救的感觉,内心只有强大的生存下来的侥幸,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把刀,拾了起来,正在沈白觉得自己马上可以解放的时候,却看到麻杆把刀迅速插进自己衣服里远去的背影。
沈白的目光呆滞,与头上那双兽瞳相对视,他仿佛看到了一双讥笑的眼睛。
“跑之前连刀带走我该夸他持家吗?”
【……】
“我觉得我可以放弃攻略这个世界了,迟早都会失败关小黑屋那干脆现在就让我接受惩罚吧。”
沈白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他觉得自己在上个世界被温养滋润出来的人性和美好就在刚刚被完完整整地打破了,这一切又一次提醒他,他不再是可以让那么多人听话依靠维护的班长,他又变回了那个不得不去捧出一片情感任由别人肆意伤害的沈白。
即使捧出的情感是假的,但是那些为了别人切实做出的付出却被伤害的时候,沈白并不是完全可以坦然接受的。
比如现在。
放弃的念头一生他已经没有了力气,闭上眼睛他放任的松开了双手。
风很凉,拂过沈白黏在一起的头发,带来的是一股恶区挥散不去的腥臭味,混杂着新鲜血液的味道,被沈白一起吸进肺里再吐出来,感觉好像这地方要把他从里到外的染上恶区人的标志才算甘心。耳边风拂过地上垃圾袋传出咧咧的声音,伴着鸟类长久的嘶鸣,这些声音并不好听,可沈白却仿若躺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声一样平静,死亡对他,仅仅意味着再一次重生罢了,只不过这次重生前,要遭受些难以忍受的痛苦。
预想的头颅被穿过的感觉并没有来临,而沈白的身边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沈白有点好奇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是一股暖流包围了他,他就像一个重回母亲子宫的孩子舒服的不想睁开眼睛只想好好的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手上的伤口仿佛被只小狗舔舐,让他的手舒服的完全使不出一点点的力气。他很想问问系统这是怎么了,但是此刻的他连张嘴都懒得张,恨不得溺死在这片暖流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白感受到暖意渐退,才慢慢睁开自己的眼睛。手上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应该是兑换的一小时已经满了,但是这种细细密密的痛感绝对达不到自己当时深可见骨的级别,沈白举起双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看到自己的手还残留着两道的伤口,不过仅仅像是不小心割破的那样细长但不深刻。沈白在抬眼望身边望去,看到了身旁那只倒地的庞然大物,是那只狩猎者无疑,它身上并没有显著的伤痕但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
狩猎者又是怎么死的?
手上的伤痕为什么会好转?
那股暖流到底是怎么回事?
……
很多的疑惑在盘旋,沈白第一反应是系统自动为他兑换了什么,但是也不太可能。
“系统刚才是怎么回事?”
【……七班的守护】
沈白沉默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脏,他知道这种动作在恶区是多余的,但他一瞬间没办法思考,只能通过这机械麻木的动作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挣脱。
那就是被别人守护的力量。
忠犬系统看着湿润了眼眶的宿主没有发出声音,忠犬系统的使命简单而言不就是守护别人吗?它年轻的宿主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着怎样的力量,因为给予他人这种放佛被拯救般的守护,正是他在每个世界拼尽全力所要做的。
沈白没有想过这些,现在的他眼中早已褪去了最初的讽刺失望,沈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抬头看着太阳终于一点点驱逐了黑暗升上天空,他握紧了双拳。
有人会珍惜我的生命,那么,哪怕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我也有不得不活着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