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冬此人是真的狠辣,他虽一路被鱼余刺激,却并不是真的毫无感觉,此刻也是打算带鱼余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教训一顿,解决了他,再考虑下一步的出路。
果不其然,当两人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此处是个老旧的小巷死路,两边的房子拆拆坏坏,早就没了人居住。郑冬松开了握紧鱼余手臂的手,改为从后方掐住鱼余的脖子,郑冬用的力道不小,鱼余只觉呼吸受阻的同时后背又是一凉接着疼痛连绵,郑冬那把刀已经顺着鱼余的后背往上划了一道,直停在鱼余的背心处。
“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我已经被他们发现,总是要逃亡,解决了你,处境也不会变的更坏,反而能让我好好发泄一下心头憎恨。”
耳边的声音如同炸弹一样炸进了鱼余的脑海,让他脑中嗡鸣一片,被掐着脖子,艰难的说了一句:“你杀了谁?”
郑冬呼吸一窒,似乎犹豫,又马上笑了一声,得意又不甘的说道:“你反正也要被我弄死,告诉你也可以,还能有谁?当然是我那个好弟弟了,本来万无一失的计划,结果!结果!都被那个疯女人给搅乱了!”
鱼余已经有些缺氧,听到郑冬癫狂的话心中重重一颤,与此同时,一声枪响,只听郑冬惨叫一声,顿时松开了对鱼余的钳制,鱼余倒地立刻爬起来就想跑,郑冬突然被一枪射中了腿,眼中凶光纰漏,已是怒火中烧,手中刀尖一扬,就想刺入还未跑开的鱼余背心,鱼余余光看到银光一闪,只道要完蛋了,谁知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个人影,一脚就踹飞了郑冬手中的刀,手中利落的几下就将郑冬双手牢牢绑住,当时,警笛大响。
鱼余惊魂未定,跌坐在地上,看着从巷子口涌进的几个警察和只用一条耳机线就将郑冬双手绑牢的莫名出现的少年,眼睛瞪大,半响缓不过来。
那几名冲进巷子口的警察里面,为首就是张至白,他一手还拿着枪,利落的掏出手铐,将郑冬双手制住,郑冬还在拼命挣扎,嘴里发出愤怒不甘的吼叫,一双眼睛通红怨毒。
一只白净清瘦的手掌伸到鱼余面前,掌心纹路干净,五指微张,停在半空中十分稳当。
鱼余顺着手掌看上去,就对上了那么双清冽、干净的琥珀色眼眸,眉宇有些清淡但十分整齐,透着些许稚气,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鱼余知道他是刚刚一脚踢飞郑冬手中刀刃的人,缓了缓神,便慢慢伸出手搭在少年手心,顺着力道站了起来。
“谢谢……”
少年眉眼稍弯,显得十分温顺;“不用谢。”
“鱼余,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医院?”这时候张至白走了过来,看着鱼余的目光果然十分惭愧。
鱼余一时气上心头,冲着张至白就十分不客气的质问:“你们重案组,都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吗?”
张至白一顿,诧异于鱼余居然已经猜出了些前因后果,当下充满歉意的低头道歉。
“对不起。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等危险过去,鱼余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嗓子也十分疼痛,是该去医院,随后他又看向那名救了他的少年,问道:“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
少年眉目十分柔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绝了。
“不用了,我并没有受伤,就不去了。”
鱼余皱眉,还想再说,张至白却发话了:“无论如何你都需要配合我们录个口供,就跟着一起去一趟医院吧,检查就当顺便。”
少年想了想,干脆的点头。
去医院的时候少年和鱼余坐一辆警车,鱼余后背有伤,不能靠在后面,晃晃悠悠的十分难受,那少年轻轻将手搭在鱼余肩膀上,隔着薄薄的布料,鱼余能感受到少年掌心的温热,有些尴尬的同时又真的不再乱晃,当下鱼余又感激的看了一眼那少年。
“还没问你的名字?”
“段戈。”
鱼余舌尖一伸一翘重复着这两个字:“段戈?”
那少年专注的看着鱼余,见鱼余认真念他的名字,脸颊上慢慢升腾起一丝薄红,在他白皙清透的脸上十分显眼。
鱼余看着这名为段戈的少年,只当他是害羞,于是摆出长辈的样子冲着他安抚的笑了笑。
“我叫鱼余,你如今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看你年纪不大,不嫌弃就叫我声哥吧,也请你把联系方式给我?不说我能怎么感谢你,常联系当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嗯……鱼余哥。”
段戈当下就把手机递给了鱼余,倒是让鱼余一愣,然后顺其自然的接过手机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最后在少年的指示下,还加了微信好友。
到了医院,鱼余先去检查,背后一刀从下到上的长长划痕早就血迹斑斑的粘着衣服,掀开衣服的时候还疼的鱼余直抽气,最终鱼余后背腰间最严重的一处伤口缝了几针,其余伤口并不深,包扎好后又打了一针破伤风,脖颈间的青紫掐痕也涂了药,青青红红的,别说看起来还是十分惨烈的,而少年段戈除了有点擦伤,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因着鱼余受伤,张至白又心中有愧,也就不再带人回警局录口供,直接在医院简单的记录了下,也向鱼余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郑冬也已经让其他人带回了警局。
听了具体的经过,鱼余心中唏嘘不已,只道人性莫测。他当时莫名被郑冬威胁,路上又隐约看到小楼顶处一抹亮光和隐约躲开的人影,他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三年前他就曾被那个人抵着枪面对四面八方的包围和那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枪。而鱼余之前看到的那抹亮光,他太熟悉了,敢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埋伏的,除了警察还能有谁?于是他就大胆的猜测郑冬的举动早就暴露在了警方的视野下,可既然如此,又为何不直接将他制服?他能那么轻易在拘留中逃出来,又那么顺顺利利的绑了他,也许……就是警方故意的,而到底为了什么,鱼余就不得而知。
于是他只能一路边刺探边拖延时间,却没想到最后得知那郑冬居然是真杀过人的,还是杀了丁立安!一堆纷乱的猜测有了最重要的一个连接点,慢慢清晰起来,可是听了张至白的描述,鱼余还是感叹自己想的太简单。
丁立安的母亲章凤华和郑冬的父亲郑双成是二婚,两家的条件都不太好,不同于丁立安的亲生父亲是在他十五岁时重病不治身亡,郑冬的母亲是在他小时候嫌弃郑双成穷苦而跟人跑了的,这对当时已经记事的郑冬造成的伤害不可谓不大,他自小在生母面前尽可能的乖巧听话,可生母却仍然不喜爱他,最后还是跟人跑了,郑冬是吃过贫穷的苦的,他学习成绩不好,高考只能上个三本,三本花钱又高,他父亲郑双成根本供不起,无奈只能放弃上大学出去打工,他急于赚钱,年纪又不大,渐渐就走了歪路。
他曾经说过一开始赌只是想赢了钱能带着父亲过上好日子,这话并不全是假话,可最后种种原因,时间长了,欠的多了,染上的赌瘾戒不掉也抽不出身,债主又威胁再不还钱就要他断手断脚,走投无路,歪脑筋就更多了。
一个人的良知会在什么情况下泯灭?有钱就够了吗?几万?几十万?如果是救命钱呢?
章凤华和郑双成再婚不过两三年,郑冬自小扮乖惯了,虽是心里不满,也不会表达出来,平时的所作所为也让人挑不出错来,但要说真正对这对儿后来的母子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是不可能。
章凤华第一任丈夫没死的时候,他们一家过的十分节俭,也从没买过什么保险,说白了就是舍不得花那个钱,可后来他丈夫突然病重,庞大的医疗费肯本不是这个贫穷的家庭可以负担的,最后就算是拼尽了家财,她第一任丈夫也还是撒手人寰,之后章凤华母子的生活更是窘迫,当时只是十五岁的丁立安十分懂事,偷偷辍了学,打一些零工,贴补家用,最后被章凤华发现,母子俩抱头痛哭一场,也是无可奈何。
后来章凤华在打工的时候听旁人说了某某意外出了车祸,但因为买了保险,给赔了好多钱根本不用担心医疗费,自那开始,章凤华魔障了一般开始偷偷给丁立安买各种保险,却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买保险,直到章凤华和郑双成再婚,也一直年年交着乱七八糟的保险费,只不过连带着加上了郑冬,这些事,也是郑冬偶尔得知,只不过当时并未当回事。
直到他欠的债越来越多,滚雪球一般滚到了五十万,他们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怎么可能拿的出来?郑冬又不肯跟家里说,就算他再如何,对这个辛苦将他养大的老父,也不是不孝顺的,他并不想,让这样的老父亲对他失望。
而彼时丁立安直播赚了点小钱,越来越让老父开心,郑冬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爽快,同时追债的人放的话一起比一次狠,时时将他堵住毒打一顿,追债人可是常做这种事的,专挑不留痕迹的地方打,也没人看的出来,郑冬的日子一日难过一日。后来丁立安摔断了腿,又为了省钱跑到个执照都不一定全的小诊所住着,郑冬负责去给他送些日常用品,当天他刚被毒打一顿,去的很晚,而诊所的大夫有事离开,诊所里唯一的护士又偷懒早早下班,郑冬去的时候,整个两层的诊所,只有丁立安一个常住的。
当时郑冬心中郁气堆积,却又要表现出好大哥的模样,看着丁立安笑容灿烂的跟他讲这三万医疗费又省下了多少,直播又赚了多少,脑海中,突然就起了阴暗的思想。
这些年章凤华一直给丁立安买保险,赔偿款积攒下来,应当不少。
小诊所十分破旧简陋,更别提有什么监控设施,所在的位置也是条老街,街上的监控早就坏了,不过是个摆设,这个时候应该也没人会特别注意他来过这里。
于是在丁立安一瘸一拐要下楼上厕所的时候,郑冬笑了。
他体贴的说扶着他去,却也只是张开双手虚环着丁立安,并不碰他,看起来就像是怕他摔倒一样,而丁立安也不觉有他,直到在下楼梯的时候被郑冬用手肘狠狠的顶了下去。
小诊所的楼梯是铁制的简陋楼梯,又抖又斜,台阶之间隔空,丁立安未曾警觉,就那么直直的滚了下去,一条腿卡进缝隙,七扭八歪的摔断了脖子,话也说不出来,即使如此,他却没有当场死亡。
郑冬怕他最后没死成,就那么下了楼梯,站在扭曲的丁立安身旁,眼睁睁的看着丁立安一双瞪大的,充满了不敢置信、悲伤、绝望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
他在确定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之后,将带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了家,对章凤华郑双成声称是加班,并且已经很晚了,丁立安应该睡了,明天再去,章凤华和郑双成不疑有他。
这件事看起来天-衣无缝,郑冬大可仗着章凤华心软,把钱骗过来,从此天高海阔。可是事情坏就坏在,他低估了章凤华对丁立安的爱,也太过贪婪想要从刘茗那儿再讹二十万,终究是漏了马脚,让张至白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然而张至白没有证据,猜测再多,再准确,没有证据,一切也白搭。没有证据,郑冬就永远只是一个赌徒,只能算是违反治安,罚款拘留也就顶天了,拘留时间一到,他就将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