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掀开被子站了起来——邢星把他的拖鞋放到了旁边,一伸脚就能够到。他皱眉道:“睡醒了?”
“多大的人了。”邢星随手把围裙脱下来,道:“你刚才摔倒了,撞倒了桌子上,杯子里的水一点没浪费,全倒你身上了,还没等把衣服换下来就自己爬到沙发上开始睡觉。”
他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哥哥!你知道么你是晃晃悠悠爬上去的!我第一次见哎超可爱的!幻肢biu的一下子就硬起来了呢……”
邢阳:“……”
槽多无口。
邢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迟钝道:“我睡了多久?”
邢星抬头看了看表:“喏,从你睡着到醒过来不到十分钟。”
邢阳顿了一下,没去吃饭,而是坐回了沙发上。
十分钟。
他在《神墟》中度过的十几年,在现实中竟然只有十分钟。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何止是不一样,差别简直大了去了。
可是他真就这么轻易的回来了么?邢阳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十指修长,指腹上带着厚厚的茧子,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写字留下的、还是在神墟中被剑柄磨出来的?他头脑都发昏,竟然看不出来。
他当时明明是连带着身体穿过去,手表呢?衣服呢?
他这么想,嘴上也问出来了。
邢星趴在桌子上,咬着筷子:“哥你刚才全身都湿透了,我就帮你把脏掉的衣服扒下了,手表搁在洗漱间了。”他狭促的笑笑:“ 胖次给你留着,我还小,看到这种东西会害羞的。”
——被补全了。
邢阳只觉得疲惫,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就像是邢星没有把神墟的后半部分写出来、邢阳看到的世界却是完整的一样,两个世界的不合理衔接,同样被补全了。
邢阳道:“帮我请个假吧。”
他脑袋里乱得很,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一心想要回家,为的就是看看邢星,但是当他真的回来的时候,又觉得帐然若失。
那个世界对他来说也是真实的。
他不是能够轻易舍得,而是两者择其重。
他表情实在太奇怪,邢星放下筷子,坐在沙发边,伸出手摸了摸他哥的额头,再撩起头发试试自己的体温,撇嘴道:“愚蠢的尼桑,累了的话——”
邢阳忽然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这是邢星,活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抱着他。一开始力气小,抱不动,再后来邢星张开,他也抱不动,但是他始终坚持着尝试、想将他永远保护在怀中。
奶香,花露水,油盐,沐浴露。
一步步衍变的味道,终于在今天变成了可以让他抱住的人。
邢星吓坏了:“哥?”他伸出手拍拍邢阳的肩膀,结结巴巴道:“哥你怎么了?累、累了么?工作压力大?不行咱就不干了,我养你啊。”
邢阳闷声道:“没事儿。就是觉得你长得这么高了……”
邢星竖起三根手指头,表忠心:“哥!哥你不喜欢我就把腿砍掉!哥你喜欢柯基么?这个高度可以么?”
邢阳没说话。
邢星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哥,哥你不要伤心嘛。”
他身上的气息干燥又清新,颈窝中温热柔软,凹陷的锁骨有些咯人,但是肌肤光滑细腻,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邢阳呼吸逐渐平稳,眼睛逐渐闭上,就在即将睡过去的时候,眼前却忽然闪过了一道身影。
不知道是谁。
熟悉的脸,却不知道是双生子中的哪一个。
少年身着黑衣,怀中抱着一把剑,秾艳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他不似戚观澜的冷清,也不像戚观水的乖巧,就是这么站在原地,近乎绝望的看着他,从身后蔓延过来的黑雾几乎要将他吞没。
“……”
邢阳迷茫的看着他,想问问,你在说什么。
他往前走一步,少年就往后退一点。他摇摇头,“……”
随后他就在邢阳的注视下,分崩离析,彻底化成了一堆飞灰,消失在了浓重的黑暗中。
邢阳在原地转了几圈,没有找到人。他觉得自己很累,最后还是忐忑的、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只是个过客。
《神墟》的世界会自己补全,修真者的生命漫漫无边境,时间会冲刷掉他存在的一切痕迹,或许不久的将来,被他搅乱的世界线回到正轨,两个少年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主角。
一定、一定会比他在的时候更好。
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邢星轻轻拍打着邢阳的后背,膝坐在绒布的沙发上,尽量让他可以有个舒服的姿势。
他跟邢阳长得一点都不像,眉眼更加清秀,睫毛又长又黑,放跟火柴棍都绰绰有余,笑起来像只无害的小刺猬,锋芒有点,却只会让人笑着、想用手蹭一蹭。
唯独面对他哥的时候,才会乖乖的把一身刺褪下来,然后说你吃吧,下口轻一点。
他也要比邢阳敏感得多。
他不知道刚才那短短的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邢阳的束手无策与慌乱,他比邢阳更慌,因为他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