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什么?”
“……我都可以。”
他太阳穴突突的跳,一整天都没有办法集中精力,神墟中的人、事,浮光掠影,重重叠叠交替着出现在他眼前。
邢阳还是没有彻底脱离出来,他趴在桌子上,按压不住思绪。
他算是身穿,去时一身衣物都带着,回来的时候却一朝回到解放前,非但一头长发被削成短短的一茬,连着灵力也不见踪影,服下并蒂莲后的衣物一件都没有,倒是有股子隐隐约约的腥味。
他背着邢星闻了好一会儿,才从那消散的差不多的味道中,闻出了一点血腥。
他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心头一震,第一反应就是戚观澜。
生死人,活白骨。
他当时走得潇洒,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事儿都会过去,却没有想过这两点中,隔了多漫长的距离。又或者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去想。
他一开始竭尽全力的对双生子好,出于愧疚、出于怜悯、出于喜爱,未必不是出于补偿。
他神游一整天,临近下班才惊觉自己活儿没干多少。对面小青年托着腮看他,不言语的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
邢阳翻看了一下,脸上带了点歉意,“辛苦你了。”
小青年不在意的挥挥手,抓起包往外走,“不谢不谢。”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邢阳手里边抓着厚厚一沓文件,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办公室的人都走干净了,他才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几天后邢阳回家,一进门就觉得不对劲儿。
地板上四叉八仰的躺着一堆衣服,零零总总,下边是层厚毛衣、羽绒服,中间芝士一样夹着牛仔裤跟长T,最上边就是邢星夏天常穿的衣服了,刚巧把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凑了个齐全。
邢阳绕开那堆衣服,抬脚踢了踢瘫在衣服上、没骨头一样的青年,“起来,要找什么?”
邢星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他。
“哥,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本子?就是我们一起买的那个。”
邢阳倒了杯水,随手把电视按开,状似不经意道:“我书桌上那个不是么?”
“不是。那个是你用来记账的。”邢星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像是个没找到玩具的幼稚园小孩儿,别扭道:“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也没记多少东西。”
“找它做什么?”
“……”
邢阳坐在沙发上,回头看他,“嗯?”
邢星纠结了半晌,凶巴巴道:“良心发现了!准备填坑了!”
邢阳伸出手,狠狠薅了一把他的后脑勺,邢星小声嘀咕道:“再薅就秃了。”
“秃了就陪你去接发。”邢阳笑道,“刚巧陪你出去走走,别总是呆在家里,也不嫌闷得慌。”
他话说了一半,邢星就手贱撩闲,把下巴搁在他颈窝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揪起了他的头发。“喏,要是哥你想让我出去走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青年狡黠道:“楼下新开了家店,我们今晚去吃饭吧。”
邢阳低头看见他后脑勺上的发旋,无声的笑了笑,拍西瓜一样的拍了两下邢星的脑袋,“成,过会儿洗个澡就下去……”
他话没说完。
邢星半抱着他、他两只手都只有他能看见。
那双手上的茧子还在,真真切切的存在着,有血有肉,十指修长,却在刚才那一瞬间,忽然消失、再忽然出现。
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邢阳脑袋中一片空白,胸口尖锐的疼痛,他推了一下邢星,声音扭曲的像是在尖叫,“放手……我出去一下。”
邢星诧异的看着他,“哥?”
邢阳挣扎着站了起来,脚不沾地,两腿发软、却坚持往外走——
其实就刚才那一小会儿,说是眼花也不为过。只是冥冥中邢阳就是有那么一种预感。
他后悔了。
他太冲动,从神墟中回来的时候,那么冲动的服下了并蒂莲,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甚至没有考虑到……他们看见他尸身时的感觉。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他额头上全都是冷汗,邢星看得心惊胆战,伸手拽住他,“哥你怎么了?”
邢阳看都不敢看他,挥手甩开他。邢星自然不肯放人,眉眼中也带了点怒火,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邢阳的手臂。邢阳狠心闭上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别过来。”
邢星一顿,松了手。
他两眼发花,看着邢阳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他指尖还有他哥身上的温度,转眼就摸不到了人,耳朵中却满满当当,充斥了邢阳那一句几乎于仓惶的低吼。
邢阳说,别过来。
又一次,隔了十二年,用这么一种残忍的方式,出现在了他耳边。
邢星像是被活生生钉在了地板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邢阳冲了出去,眼角发酸,关节糊了泥一样的僵硬,走一步都得往下掉点什么东西。他难受得厉害,却还是过去打开了门,“哥,你别这样,有话我们好好说……”
戛然而止。
门外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邢星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他茫然的看了一圈,喊了一声,“哥……”
就在踏出门的一瞬间,邢阳忽然踩空,整个人像是从高空被抛落,强烈的失重感挤压着他的胸口,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胃部抽痛,随后噗通一声落进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