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时候他给徐越发了条短信,让他随便煮点什么东西,只要能吃就行。
他这个同居室友嗜好做饭,得空的时候就窝在厨房里捣鼓些中餐,Ken出生于中国,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移民美国,现在已经算是个地道的美国人,对中餐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再者,徐越虽然研究的很用心,但手艺确实不怎么样,做的菜的味道总是不对,不是太甜就是太咸。
Ken几乎是扶着墙摸到家门口,刚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香喷喷的醋味。他一边换鞋一边用英文问厨房里的人:“阿越,你煮的水饺啊?”
他的中文不太流利,平时和徐越交流都是中英文混杂,懒的时候就直接用英文了,反正能沟通无障碍就好。
徐越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两盘饺子,放到餐桌上:“我也刚回家,冰箱里没什么别的吃的了。”
饺子是全猪肉馅的,Ken不是很喜欢,但因为太饿了,还是一阵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而徐越吃得很慢,同样的量,还剩下一半。他很喜欢吃饺子,无论什么时候,家里的冰箱里总是放着几袋备用的,早餐吃,午餐吃,晚餐也能吃。
不过年初那两个月他动了好几次大手术,身体搞坏了,很多损伤也不知道能否完全恢复过来,或是会留下永久的后遗症,连吃饭都吃不了很多,不然就会难受。
“今天又去图书馆苦读了?这么晚回来?”
“没,今天周一,去做了复健。”徐越放下了筷子,然后站起来,把Ken的空盘和自己那个空了一半的饺子盘拿到了厨房里,一个放在水池里,一个用保鲜膜封好,放到冰箱里。
Ken跟着他到了厨房,问他:“又不吃了?吃这么少,营养跟不上,身体能行吗?”
徐越笑了笑:“我现在都能出门遛狗了。”
“那是因为Toto是只巴掌大的小狗,要换成个大金毛,你追的上吗?”
Ken的话让徐越忽然想到了晚上坐公交车上回来时刷到的一条微博,一个他关注了很久的宠物博主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特别漂亮的大金毛,牵着它的主人只露了个背影,不过他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
太像傅庭川了。
他在盯了那张照片足足半分钟后,才退出了微博。
Ken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话他生气了,咳嗽了一声,解释:“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啊……”
Ken和徐越认识了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说实话,他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人。
他工作忙,没时间一直呆在家里。徐越动完最后一个手术之后不久,就去附近的大学蹭课旁听了,他的家庭很富裕,父亲给他的日常生活做了妥善的安排,刚开始时,他行动不便,还要靠轮椅,每隔两天的复健都是专人带他去的。后来他用轮椅用的熟练了些,就开始慢慢尝试独立做一些事情,慢慢的,他去哪里都能一个人了,上个月开始连拐杖都不需要了,走路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徐越在W市没什么亲戚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呆着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蹭课、一个人复健、一个人去超市买东西,Ken只有在他每个月定期去医院复查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去。
他偶尔觉得愧疚,徐越父亲让他们住在一起本是为了让儿子不那么寂寞,同时得到一些帮助,可他好像什么都帮不上忙。
在Ken眼里,徐越是个安静而寡言的人,并不高傲冷漠,偶尔还会讲个冷笑话,但总的来说有点闷。
他告诉过Ken,自己从小学习不用功,成绩很差,爱翘课,在国内常被人嘲笑是“半文盲”。Ken不信,徐越的英文挺好,一开始还有点口音,现在已经基本听不出了,而且他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专注力惊人,捧着一本书可以从早看到晚。
Ken研究过他读的那些闲书,很杂,基本什么都看,不过近来主要看的都是GRE相关的书籍。
徐越说,他想申请美国的研究生。
不过因为他的病,他在国内办了休学,大学还没读完,学校又不是很好,很可能申不到梦寐以求的大学,所以他必须高分拿下GRE。
Ken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偏执和倔劲。
徐越很少和他说自己以前的事,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坦白,在他们住一起前就和他交代清楚,自己曾经是个直男,后来交过一个男朋友,如果Ken介意的话,两人没必要住在一起。
美国的这一人群很多,Ken见怪不怪,自然不介意,不过他倒是挺好奇徐越这个由直变弯的过程,总盼着哪一天徐越心情好了和自己讲讲前男友的事。
可惜啊,这小子嘴很严,半个字都漏不出来。
徐越洗完碗后就去书房看书了,Toto被关在书房外,委屈地呜咽了两声,然后蹭着Ken的裤脚管求带出去遛遛,Ken又懒又累,偏偏还有一篇博士论文待完成,只好把小可怜一个人放在客厅里,挪着步子回房码字。
刚打开电脑邮箱想看导师的反馈,Ken忽然被一封新的邮件吸引住了。
邮件名是“Greeting from China”(“来自中国的问候”),发件人那一栏写的是Fuoco。
——诶?一个意大利语名?
Ken的电脑中过招,所以他有点担心是什么无良黑客发的带病毒邮件,不过这人的邮件头像是个真人,好像还穿着白大褂,Ken手一抖,还是点开了邮件。
出乎他意料的是,邮件内容很正经,这个中国人是个A大的医学生,这是他学医的第五个年头,这人在外网上看到了Ken的一篇论文,对其中的几点有疑惑,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解答,说如果可以,想和他好好探讨一番。
言辞谦虚诚恳,话语逻辑清晰,乍看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Ken打了个哈欠——他学医快十年了,这小子才刚到第五年,就算他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能看懂。
然而对方在邮件中称呼他为博士,让他挺受用的,Ken看了看时间……
还早,那就顺手回复一下小菜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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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Ken回复的邮件时,傅庭川刚吃完午饭从食堂回到办公室。
其实他还挺意外的,没想到Ken真的会回复他这么个无名医学生。
他能扒到Ken这么个人纯属意外。那天无意中看见徐越的微博给那个宠物博主点了个赞后,他马上上了网页版的微博,查看了好友列表。
徐越居然在线。
傅庭川有种自己的手在打哆嗦的错觉,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微博名许久,直到徐越突然下线,他才如梦初醒。
他有一大堆话想和他说,很多问题憋在心里想问,打开对话框,打了一大段话,想了想又删除了。
如果徐越的号没有被盗,如果他的身体真的恢复过来,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为什么不来找他?
而且连个信儿都没有。
这难道不是说明,徐越有意避着他吗?
傅庭川心里既忐忑,又涩涩的难受,但理智尚存——不想把他吓跑,怕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于是他点进了徐越的微博粉丝栏,看了看列表,然后再和关注栏对比。
这几个月里,徐越涨了不少僵尸粉,最新的关注者是个叫“Ken”的,后面还加了一大堆数字避重名。而这个Ken也回关了他。
傅庭川点进Ken的主页,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