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吐雾,大殿中丝竹正响,舞姬在高台上长袖迎风。
宗成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国事也渐渐都交给了皇后处理,自己则整日在大殿中歌舞升平,还想着学古代暴君修什么酒池肉林,可惜已经病得卧床不起,就差写份遗诏让太子继位。朝中百官既是忧心忡忡,又都暗暗盼着宗成帝早日仙逝,他们就算看不惯代清的为人,也得承认现在代清比宗成帝更适合登上这个高位。
皇后已经笼络了半数官员,这些人顶着太子-党的名号,实际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后差遣。
宗成帝是傀儡,代清也是。
不同的是宗成帝并未意识到朝中的暗涌,还在温香软玉中以为皇后还是那个空有美貌的贵姬。代清却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他野心不足,又十分明白他母亲要的到底是什么,就一直顺着她的意思坐在太子的位上,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好好活着,为他母亲做一个给天下人膜拜的摆设。
“你同我母亲说了什么?”代清驱走了殿中的宫人,让黎安躺在铺好的红毯上,解了少年围着的白狐裘,将头埋在对方温暖的脖颈处,低声问道。
黎安默默承受着代清压上来的重量,心知太子能做的亲密之事仅限于此,也就没有抗拒。他弯着眼睛偏过头去看代清的脸,没有作答的意思。
“别去惹不该惹的人。”代清嗅着少年身上一如既往的木檀香,轻叹了一声,“我虽是太子,却无权无势,要是你惹了母亲,我也没法护你。”
黎安摸索了一会,抓住了代清长袖中的手,甜甜地笑着在他手心勾了几个字。
“你是在夸她长得美?”代清读懂后,脸上也带了些笑意,“她以前是那小国里最美貌的女子,先前她是贵姬时,还有人作诗说她是从画卷里出来的妖女……但下次再见到她,你还是绕路走开为好。”
少年黑葡萄似的眼睛水亮亮的,代清被看得心里一软,差点又俯身吻了下去。
黎安其实没把自己和皇后的完整对话告诉代清。
他确实夸了皇后长得美,但代清出来时,皇后笑的却不是此事。代清是皇后的独子,本不该有特别喜爱的人或事,更不应把黎安这种只是作为玩物被送来的少年当作自己的逆鳞。所以皇后后来是在试探黎安,问他知不知道怎样处理好自己和太子代清之间的关系。
是棋子便该有棋子的自觉。
他要是不能自保,就在太子还没动心前舍弃自己,保全大局。
第44章 北蛮副本×4
又过两年,代清及冠。
他仍把黎安养在东宫里,却不曾将黎安当作发泄情-欲的对象。黎安的身子骨弱,他就到处寻求养生之物帮着调理,知黎安怕冷,东宫里便常年点着白雾缭绕的暖香。他本没有理由去对一个异族少年做到如此地步,却因为是生平第一次去照顾一个人,便觉得要做就要做到尽心尽力。
代清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金丝长袍下的身躯结实修长,已经是成年男子中出类拔萃的体型。他脸部的轮廓大半随了母亲,不像普通男子一般方硬,耐看而俊俏,但侍奉的宫人却不曾注意到这传闻中脾气暴躁的太子长着张是女子便会心泛涟漪的好脸,他们对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坐上这高位的主子心里总是充满畏惧,于是习惯了在他面前低头垂眸,偶尔抬眼去看时瞄见的也只是代清充斥着阴沉和恶毒的双眼。
此时被太子用这种仿佛淬了毒液的眼神看着的江湖游医吓得两股战战,说话时两排牙齿还控制不住地上下撞击,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来由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他患了何症?”代清无意去顾及游医的什么身世经历,听了半天没听到想知道的事,眉间的戾气又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但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怒意,长相如此,只要不笑,其他时候都像在怨怒。
江湖游医不知这太子真正的品性,见这副吓人的神情,浑身一哆嗦,就慌忙把话头转进了正题:“小人在民间无意中得知此事,私下想着对此症了解几分,便斗胆前来。这症在中原并不常见,小人是在北蛮异域行医时遇到过相同的病例,诊治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
“我只问你是否有药可医。”代清面色不耐,打断道。
“请准小人把此事说完。”游医慢慢定了神,说话也利索了多,“那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穿着富贵,来求医时身旁还跟着个络腮大汉。小人觉得这姑娘眼神镇静冷淡得不似七八岁孩童,有意地试探了一番,竟发现这小姑娘已到花信年岁。”
代清眉头微皱,本欲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地继续听游医讲下去。
“姑娘不肯告知小人得病的缘由,既不知病根,又何来药方?”游医捋了捋半白的长须,道,“后来是那大汉暗中对小人道这姑娘生的不是病,而是中了一种难解的蛊……这蛊的用处,太子可知道?”
“是何用处?”
“这是北蛮小国给模样秀美的幼童下的蛊,来满足一些富人的特殊癖好。这蛊能让幼童停留在十岁左右的样貌,同时也会缩短中蛊人的寿命。”
黎安现在也不过十三岁出头,代清原以为是黎安发育的年龄比别人晚些,却不曾想这年幼娇小的模样是虫蛊所致。
“那可能医治?”代清问。
“这蛊在北蛮无人可解,更何况小人医术并不甚高明。”游医摇摇头,又见代清面色转阴,连忙又接口道,“但有一法可以试试,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说就是。”若搁在平时,这等故弄玄虚的人代清定是不会搭理,可事关黎安,他还是得耐下心等对方把话说完,“若是真有效,二百两白银我自会遣人送与你。”
“这法子是小人偶然听说,听来兴许有些可笑。”游医向前拱拱手,道,“药引是千年妖的妖丹……小人并非随口胡诌,这乡下山林间便能寻出许多小妖,但有千年修为的极少。”
代清顿了会,又问:“那要如何寻得?”
“只凭一人之力怕是极难寻得。”游医答,“但太子您不一样,谁不知道皇上已经无力朝政,您坐上皇位指日可待,到时这天下都可以为您所用,这事便能轻易解决……”
“这句句话传出去,都是要砍头的罪。”代清冷笑一声,道,“你让我用天下之力,可有想过若我真是一国之君,做出这等事的后果?”
游医知先前的话定是要惹太子恼怒,却还是得硬着头皮俯身在地道:“您以后是君主,谁敢说您的不是。这不是加赋税或是征徭役,不过是救您珍视之人,又有何不可?身为君王连自己宠爱的妃子都保护不能,这难道就是您想要的结果?”
荒谬。
他要是真让天下百姓都替他寻妖丹,就只为救他殿中一个顶着娈-童名义的异族少年,定要被后人耻笑咒骂。代清让那游医去库房先领了五十两白银,自己则留在大殿里徘徊辗转,刚要坐回最高的席位时,忽然发觉柱子旁挂着的帘后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拉声。
他放轻脚步过到帘子边,小心翼翼地把布帘拉开,才看见抱着身体缩成柱子旁的小少年。
“文安?怎么在这里?”代清心下一惊,不知少年是什么时候藏的进来。
少年方才似乎在小声抽泣,面色还很苍白,眼神躲闪,听见代清的问话才摇摇晃晃地起身。
代清看小少年这副可怜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明白少年已经把他方才说的事听了七七八八,他现在再掩饰也于事无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口:“等我继位后,我就传令天下寻药给你,你安心留在这,没人会来害你。”
黎安垂着头,把代清的手拉了起来,却因为手指发颤,写了好几遍才把想说的东西写明白。
“我说到就会做到。”代清看着那双黑得清澈透亮的眸子,沉声道,“后人说什么又与我有何关系,你在我身边留了这么久,就不该觉得我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黎安垂下眼睑,心头忽然忆起先前发生过的一些小事。
他只知道第一个世界的剧情发展,现在也只是根据季文渊讲过的一些宫中的事推断出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也是事到如今,才知道黎衣那场悲剧的源头就是他。黎安原本要阻止代清以后真的做出千金悬赏的举动,又忽然想到自己在这里做的事情,说不定会影响到同在这个位面的另一个自己。
身为先生的黎安没进过宫中,所以他要了解自己的情况,只能靠以后被代清升为骠骑将军的季文渊。
代清不会成为被人唾骂的昏君,而会是一个被千古传诵的明主。
既然他在第一个世界看到的代清的结局是好的,那么在这里他就不能做出原剧情没有的事情,免得节外生枝。黎安知道代清是个好人,也希望他能有个好的结果,沉默了一会后,便重新拉起那双覆着薄茧的手,又认真地勾写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