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面色不改神色平静,没一点这个年纪的孩子被拎出来炫耀的羞涩不好意思,非常郑重其事的到各位老爷子面前:请指教。
老头子不好指责一个少年,可这少年竟是个直楞子,随王复那老头手指所向,指哪打哪,听话的不行,完全不知道尊重他们一排老头子!而且不管用硬的软的绕着弯的无赖的,这小子总不会输,还一脸严肃郑重拱手请再指教!太可气了是不是!不教训不行是不是!
于是一群老爷子一个一个排着队‘指导教训’杨暄,杨暄一一受下,狭长眸底闪着精光。
王复老狐狸在后面捋着胡子,一脸‘孺子可教’的安慰:乖孩子干的好!就得这样!不这样逼不了这群老头教给你看家本事!
崔俣:……这对腹黑师徒也是够了。
正要移开视线离开,突然杨暄转头,正好看向这里。
崔俣顿了顿,回了个大大微笑,并挥了挥手。
杨暄好像想过来,却被王复山长瘦鸡扑似的手狠狠拎住拉住:“来,徒儿,给这老头示范一下老夫的新棋路。”
杨暄眯了眯眼,正待考虑,侧头一看,崔俣身影消失,已是离去了。
“好。”他微微垂头调整情绪,再转过来时,又是那张郑重肃穆的脸。
好看兔子费了好大心力帮他谋来的机会,若不好好使用,怎么对得起人!
……
外庭转完,崔俣考虑要不要去内宅晃一圈。这种宴会,女眷恋那边一旦出了意外,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可男女有别,规矩束缚,他一个外男,不好现于人前。
前后一折中,崔俣决定,就在外侧边缘转转,一旦发现有任何可疑存在,就让婢女通知内宅主母。
他一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到自己的嫡姐妹。
“崔……三哥!真的是你!”
走到一处假山外缘时,崔俣听到一道陌生,又觉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两个少女从假山石后绕出。
一位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大,长脸细眉,杏眼尖下巴,身量非常瘦,浓脂厚粉,盛妆打扮下显的气色很好,可不管是金镶红宝石的全副头面,还是大红绡金的华丽衣裳,都显着一股盛气凌人的自信——来自嫡出的自信优越。这位,就是此前与原主有过推扯过节,原主受伤远走,才换他来的最直接原因:嫡姐崔佳珍。
另外一位看真起来性格就可喜多了,不管是淡粉色衣裙,素雅头面,还是可爱怯怯的笑脸,都没半点侵略感,如果不是眼珠实在转动太快,这位姑娘,就是天真可爱派的代表了。
然而崔俣很明白,不是。这位是他的庶出妹妹,崔妙妙。跟他不一样的是,这位庶妹的姨娘还在世,非常老实,母女俩站在嫡母身后,非常忠心。至少看起来十分忠心。
这两个人一向是在一起的,崔妙妙几乎是给崔佳珍当大丫鬟,只要崔佳珍需要,崔妙妙就能察觉,并干的非常好。
可她们不是随父去义城上任了么?怎么在这里?
没等他问出问题,崔佳珍已经忍不住:“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眉毛蹙着,嘴撇着,脸阴着,眼底鄙夷都盛不下了,直接厉责出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你不要脸,咱们家还要脸呢,还不速速遮面退开!”
崔俣眼梢微敛,锐利目光浅浅扫过崔佳珍。
崔佳珍心脏蓦的收紧,突然觉得这个庶弟好像变的不一样了。可哪变的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崔俣顾着谢家地界,不想闹的没脸:“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至于你……既然自认不配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别乱走比较好?冲撞了男客,丢人的是谁?”
崔佳珍十六年来一直凌驾崔俣之上,怎么欺负怎么是,崔俣一还嘴,她仿佛感觉到奇耻大辱,手都抖了:“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训我?”
“同一个爹生的,你是什么,我便是什么,姐姐竟连这个也不清楚么?”崔俣眼角斜睨,似笑非笑,隐意良多。
“谁是你姐姐!”崔佳珍像被刺到的球,立刻瞪着眼爆发,“我为什么会比你早生,你不知道吗!”
崔俣很淡定:“因为你有个拎不清的娘么,我明白。”
崔佳珍气炸了,身子都抖了:“崔俣!这就是你对嫡母嫡姐的态度么!”
崔俣却不想再理她。他很忙,没空跟蠢女人打嘴仗。遂他只说了句:“我劝二位,哪来的哪呆着去,谢家,可不是给你们撒欢儿的地方。”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崔佳珍胸脯起伏,呼吸短促,显是气狠了,她甚至冲动跟了崔俣几步,好像要抓住人上手干一架似的。
崔妙妙赶紧拉住了她,颤声提醒:“姐姐,咱们在谢家……”
“滚!”崔佳珍甩开崔妙妙,仿佛一身气终于有发泄之地,狠狠掐了崔妙妙好下下,“就你好心!刚才怎么不说话,哑巴了?看着我被欺负你很高兴是不是!是不是平日管教你太少了!”
崔妙妙大眼含泪,可怜巴巴的扭着身子,也不敢躲,哪怕崔佳珍掐的她疼痛难忍:“姐姐……我错了……”
“认错用什么用!用得着你的时候就缩,用不着了就认错,认错有用你天天对着你那姨娘认错去,巴着我娘,跟着我干什么!”
“姐姐……我错了……我真错了……下回不敢了……”
崔俣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后面声音越来越远,这二人蠢归蠢,倒是知道路不对退开。只是……她们走到这里,是故意,还是巧合?
这里离后宅花园很近,离男客的前庭有段距离,但一路走来景致很好,并不排除有男客游兴大起,一路转过来的可能。
需得堵一堵才好,最不济也要放几个人在路口看着,省得冲撞。
身边两个小厮已经被派出一个,崔俣便与另一个人细细吩咐叮嘱,让他去找几个人过来,顺便告知内院主母一声。
小厮当然很听话,就是——“那您这?”
“我就在这一条路上走,你回过头就能找到,嗯,小南离开也有一会儿了,估计应该差不多办完事,马上回来了,你直管办自己的事,别担心,别着急。”
“是。”
小厮退下去,崔俣走的更慢,一边走心里一边琢磨事,未留意下,脚底突然踩到光滑鹅卵石,打了个趔趄。
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他肩臂,将他虚虚揽到怀里扶住,声息过耳,低沉暗哑:“你没事吧。”
崔俣目光微闪。
是田襄。
谢丛的提醒他自然记在心上,只是他认为,田襄再傻,也不会在谢家宴上怎么了他,如果田襄不顾一切起了这样心思,他带几个厮,身边缺不缺人,其实都没差别。
而且……他也不是蠢人。
思绪快速飞转间,他看到了宽平小径,以及小径上突兀出现的石头……谢家下人不可能这么粗心,任一颗石大剌剌躺在这里,很明显,这是田襄的手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