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八娘绝口不提被人算计的事,亦不说受的委屈,惊惧,除了脸色极为苍白外,她就像平日里的小姑娘一样,撒娇又调皮,甚至还礼数周全冲夫人们见礼。
“十八娘偷懒耍滑委是不对,稍后亦会向母亲请罚……只是此处偏僻,大伯母和舅母如何找来的?还惊动这么多位夫人?”
当然,倒打一耙警告也是应该。
郑氏目光不着痕迹扫视一周:“也是大家关心你,听到下人们带来你失踪的消息,立刻出来寻,好巧不巧,走到了这里。”
后宅妇人,尤其宗妇,最不缺心计,听话听声,钟鼓听音,蛛丝马迹里,早已弄明白很多,只是未到证据确凿时,并不轻易出手。
“可怜见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自会觉多困乏,刚刚一番可是睡够了?要不要去舅母那里接着睡?”事既没闹出来,顺利的处理擅后最重要,郑氏也不容别人关怀发问,直接摸着王十八娘的头,看似询问,实则建议。
王十八娘早就看到一旁站着的各家小姐关心又好奇的眼神,懒的与她们应付,娇娇倚在郑氏怀里:“多谢舅母,十八娘还是想睡觉。”
王大夫人见十八娘如此,‘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额头:“谢家秋宴如何热闹,你倒好,来了竟是睡觉来了!”
郑氏笑:“小孩子家是这样,你也别太苛责……”
……
你来我往短短几句,就把场面清清淡淡带过,还能带王十八娘离开压惊,水过无痕。
至于余下的夫人小姐,看不到好戏,只得回归宴会场地,继续欢宴。
崔俣蹲在屋檐一角,直叹郑氏机敏,事情解决的大妙,就是不知道这位王十八娘记不记得是谁算计她……不过这个也不太重要,不记得也无甚要紧,左右有谢家,有他和杨暄在呢。
前前后后又想了一会儿,提醒自己别漏什么细节,崔俣终于放下心,决定回归与宴场所。可这决定一下,他才发现不对。
熊孩子杨暄把他放这么高,他到底要怎么下去!
他可不会飞檐走壁!
若是有依托借力也不是不行……
崔俣小心围着左右转了一圈,他甚至爬过整个屋顶,悲摧的发现,这间房不管房顶还是墙壁都特别特别光滑,尤其往下,没半点可以借力的凸起,连一点粗糙都没有!
树……就更别提。房子前后左右都有树,甚至树高节多荫重,偏挨着墙的地方一棵都没有!前后左右的树再多,他连边角都够不到,怎么借力?
就这么溜下去吧……有点太高。
崔俣不恐高,但他担心溜的角度不对,万一脸着了地……他重生以来时时刻刻算计,早就瞄好了这个时机,万一因为毁了脸不能上,他得气死!
现在时机关键,他不能受一点伤,也不敢赌。
崔俣思前想后,到底没敢溜下去,眯着眼看远方,杨暄你要是敢忘了我,让我耽误了事……
显然,杨暄是不会忘了他的。
崔俣表情阴情不定的蹲屋角没一会儿,杨暄就回来了。
“我带你下去。”仿佛没意识到崔俣的半点尴尬。
崔俣:……好吧,看在你来的不晚份上,今天就饶了你。
“人抓到了么?”
“抓住了,已经交给大管家。”
大管家直接听丛谢老爷子吩咐,掌握着外院大权,并协理内院诸事。人在大管家那,就说明谢家重要人士都知道了,哪怕现在不知道,也会马上知道。
崔俣落地,理了理衣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冲过来的人叫李继,李顺的弟弟。李顺就是——”
“我知道,鼻子冲天那位,迎客时还对我百般看不顺眼,试图通过我挑衅谢家,就是谢闻一直说要提防的李家人。”
杨暄眯眼,他倒不知道有这一出。
“李家想顶了谢家,又不想把所有世家都得罪了,就想亲近王家,可王家看不上他们,他们就想强行和王家结亲。李继知道今日王十八娘与众闺阁姑娘会在某处作画,就潜伏了过去,拿走王十八娘的画作,试图做成私相授受的订情信物。今日他运气好,还拿到一方王十八娘遗失的帕子,十分高兴,想着秋宴结束后不久就登门说亲。”
杨暄话音顿挫:“他问路说松涛院,也是因为东西得手后,他觉得放在手上不安全,担心宴会上玩起来丢夫,想去找贴心下人收好,并不知道别人的路指错了,王十八娘会在这个厢房出现。”
崔俣目光微转:“所以……这里头还有别人插手。”
“那个捂肚子跑的小厮并非谢家下人,是客人里一个马姓人家的,说是得了别人银两,给李继指路。”
“得了谁的银两?”
“这个就得找了。”
“李继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呢?”
“现在想必已经交到内宅,由大太太处理。”
崔俣点头,不过——“时机不利我们,他们能供的这么快?”要是换了他,定不会说,闹,拖延,动静大起来,担心的会是谢家,秋宴可正在继续呢。
杨暄一边唇角扬起,眸底绽出诡波:“我用了点小手段。”
起初李继还不说实话,只说意外迷路,走到一处地方捡了画作和帕子,当时并不知道东西是王十八娘的,也未想过要私藏,说会交给谢家管事的。至于为什么要去松涛院,他说是忘了点东西,得去与下人那里取。
这种眼神游移,色厉内荏之辈,根本不消什么厉害手段就招了,他还有点惋惜呢。
小手段啊……
崔俣想想上辈子杨暄的狠辣程度,心中默默为这两位点了根蜡。
“我刚刚在上头也看出点事,但来的一堆夫人小姐我不认识……只能稍后空闲,请大太太帮忙了。”
杨暄点头:“外面宴桌已起,你需得赶紧用点东西,稍后还有的忙。”说着话,他站到崔俣身前,上上下下看了崔俣一圈,伸手替崔俣压了压襟角,理了理臂弯,“好在刚刚没乱动,衣服尚整洁,省了更衣时间。”
杨暄手掌比同龄少年宽大,并不细嫩,虎口掌心皆有茧,小小年纪就透着股糙汉子气息。可这双手动作起来其实很稳很快,不小心擦到皮肤时,也并不会感觉难受不舒服,男人的力量粗砺感,向来是强大的向征。
崔俣觉得这种感觉太侵略,默默后退一步,低头自己理衣服,连对方话里‘好在刚刚没乱动’的调侃都忘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