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戒指于张家,于他都意义非凡,他之所以下定决心交给崔俣,是因为这件事于他非常非常重要,也非常非常难办,他相信赵季,也相信崔俣!
一封信看完,崔俣惊讶于张松的正直品性,也惊讶于这种破釜沉舟勇气。这简直是把一大家子交给他,做他的家臣了!
这里面,有多少是私心想报仇,有多少是想铲除官场恶霸,还别人一方蓝天净土,崔俣竟有点分不清。
同是姓张,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家中那位嫡母,崔俣都替自己家脸红!
手中握着玉戒,崔俣深呼吸几口,这个忙,他帮了!
匆匆吃了几口东西,崔俣来到了书房。
是的,小院虽小,房间不多,还是收拾出了一间书房,就在卧房隔壁,抬脚就到。书房是除了卧房外最大的房间,无奈崔俣东西多,书案,书架,书箱,多少空间也给他寒满了,没蓝桥收拾,略显凌乱。
这里都是他收集的邸报,范灵修写给他各种絮叨八卦的信,和洛阳温家兄弟写来的信件。
无事时,他常重读细看,并从中摘取有用信息,誊写于它处。慢慢的,纸张越来越多,他分门别类放好,纸箱越来越多,看起来有些乱,可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想要的东西……
张松与赵季一样,有才有能,只是性情太正,于阴私手段没那么提防,才着了别人的道。杨暄大业,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二人,将来必有重用。当然,在那之前,他还会小小调教一下,尤其张松,若能加速成长到上辈子水平,才更好用。
要帮张松,就得搞掉余孝治。正如张松所言,这并不容易。余孝治是后宫余婕妤的亲侄子,余婕妤虽然不怎么受宠,可她抱贵妃大腿抱的很专业,余家颇得贵妃信任,也是越王拥趸。综合张松提供的消息,和自己收集到的东西,崔俣觉得,余孝治如此行事,许就是越王惯的。
上位者争权夺利,明面上或激烈或平和的撞击,地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事,越王身居高位,一直保持着好情势好名声,私下工作不会少,有些不那么方便的阴私事,当然需要别人帮忙。
这余孝治,没准就是那个人。
无论身份背景,还是性格爱好,行事手段,条条样样都太巧,背锅侠这个职位,着实太适合他,不管他本人聪明还是蠢笨,愿意不愿意,总会有一天,他被推到人前,为越王的很多事扛罪……
崔俣修长指尖缓缓滑过纸页,唇角轻扬。若他是越王,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用的人。
可即使是背黑锅最好人选,也不是随意就推出去的,壁虎断尾求生,也得是危机关头,也会痛一痛的,若有人冲余孝治下手,越王一定会力保。而水至清则无鱼,皇上本人,也是允许官场上一些坏习惯的,只要越王操作得当,余孝治这边,就不会伤筋动骨。
崔俣考虑,要不要布一个明暗局,看似对着某人,实则对的是旁边站着的,待大局得定,所有人跟着遭殃……
时间一点点过去,崔俣一直保持着静坐姿势,阳光一点点从东往南,又从南往西,转过整间书房,他的修长白皙指尖,一会儿翻过书页,一会儿点在书案,乌黑发丝从肩头滑落,铺了一背一肩。
慢慢的,他唇角勾起,心中计划成形。
他的时间很宝贵,他的心很很大,所以……最喜欢干一石数鸟的事了。这一次,他要把两个姓余的端了,再帮赵季一个小忙,顺便……让越王吃个暗亏,吃完还不知道为什么,是谁坑了他。
四下一片漆黑,天色大暗,崔俣终于起身,挑亮烛光。
红玉戒指在案角迎着光线,闪着润润光泽,看起来倒比白日更加漂亮了……
蓝桥是亥时回来的。他回来时,崔俣还未睡下。
即如此,他便不敢耽搁,略做整理,净了面,换了衣,就来见主子了。他本来想好好回事,结果不知怎么的,见了主子特别想哭,嘴撇着脸绷着,生怕一不小心眼泪就掉下来:“少爷……”
“怎么了?受伤了?”崔俣心下一提,可上上下下,认认真真把他打量一遍,又没看到什么……
蓝桥赶紧摇头:“没,没受伤,就是东西……被沙三抢走了!”
原来感觉的不顺利,只是没拿到东西,人并没有受伤……“这很好。”崔俣相当安慰。
蓝桥有点不理解这话:“被沙三抢走了还好?”他相当愤怒,差点跳脚了,“少爷你不知道,那个沙三,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被杨暄拿走了?
这更好。
崔俣全然放下心,慵懒侧坐,手掌托腮,眼眸含笑,有了观耍自家小厮的心情:“哦?哪些人?你同我说说,沙三都干什么了?”
“就是仲夏大雨,峡县大雨,咱们不得不落脚荒野客栈,遇到的那些恶人!”
崔俣眉间倏的发紧:“哪一拨?”
“咱们隔壁!”蓝桥握着拳,眯着眼,“那个中年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同少爷说话特别不客气来着!”
是他们。
杨暄的人。
崔俣这下是完全放松了,那人还好好活着呢,不错。
“我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拿出那个东西,那人上来就抢!还和上次一样,想杀我!我就跑么,正好撞到沙三,结果沙三都不帮我!那恶人还跪在沙三面前,把东西给了他!东西没拿回来,我吓死了,少爷你一定——”蓝桥说了半天,见自家主子没甚反应,略忐忑的问,“少爷……不生气么?”
“没关系。”崔俣叹着气,揉了揉自家小厮的头。这种时候,这孩子的问题不应该是‘为什么恶人会朝沙三下跪,把重要东西奉上’么?他的关注点一直都找不对啊。
可不管什么时候,这孩子都把他放在第一位的,他的想法,他的需求,他的感受…想想还是很暖。
“怎么能没关系呢?”蓝桥心急,“少爷的东西,怎么可以被抢!”
崔俣微笑:“乖了,累了这么久,你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管,沙三很快会回来,亲自同我说这件事的。”
蓝桥知道自己笨,所以他基本是除了自己主子,谁都不敢信的,所有事也都是,必须和主子说清楚,听主子嘱咐。他不敢信沙三,但既然主子这么说了,应该就是……没事?
“那我就是……做错了?”他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
“蓝桥没错,知道护主,很好。”崔俣安慰他,“回头沙三回来,我帮你训他,叫他下回不敢再欺负你。”
蓝桥略脸红:“也没什么……沙三没怎么欺负我,是我脑子笨,误会了……”
越说越觉得有点丢人,他溜眼看了一圈主子房间,发现炭盆正炽,窗子留了缝,床已铺好,烛盏移到床头小几不下床就能吹熄,主子也洗漱完毕……一切都挺好,主子直接睡就行。
“那我下去了,明早再来伺候主子!”
……
许是心里有事,思虑太多劳累过度,第二日,崔俣起的有些迟,直接睡过早饭时间,差点一觉睡到午饭时间。
蓝桥心疼主子累不想叫起,又担心主子过饿坏了肠胃,那叫一个纠结,饭菜都换了几拨。等崔俣房里终于传出动静,他竟忘了先伺候洗漱,拎着食盒就过去了,在崔俣面前晃了晃左手食盒,又晃了晃右手食盒:“少爷今儿个想吃什么?清淡粥点,还是荤香小炒?”
崔俣:……“我想还是……先洗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