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站起身,拍拍衣袖转身就走了,别说甜言蜜语,连眼神都没留一个。
田贵妃反应过来,面色一红,气的磨牙。
都是太子,说什么那癞蛤蟆最爱半老徐娘!
好在她对太康帝知之甚深,便是引人气恼,也知道怎么哄……
田贵妃坐了一会儿,恢复情绪,叫了桂嬷嬷进来,扶着她的手,回了月华殿。
往回走的路上,凉风习习,柳枝轻摆,窗前映下的斑驳树影一会儿一个样,看似眼熟,实则每时每刻都不一样。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路,熟悉的人……
好似也不一样。
环境造就人。人总是一点点在变化的,今日和昨日看起来许没什么不同,可与去年,前年相比呢?因为时时在侧,因为时时看着,就忽略了这些变化,以为……都一样。
人会变,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会变。
如果一个人自始至终一点变化都没有,是不是说……她看到的,其实并不是真实的这个人呢?
田贵妃猛然停住,眼瞳倏然收缩。
太子自回宫那日起,就是这个样子,不怕天不怕地,到现在,顶多是更直白更刺人一点,其它的,丁点都没变。
这不可能。
一个养在寺庙里,从未出过门的人,哪怕从书里学到了知识,开阔了眼界,跟着身边人学了武,可皇宫朝堂是什么地方?
专门改造人的地方!
一个心思再单纯的孩童,进了这紫禁城,经了这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洗礼,也不会赤诚如往昔,何况顶着太子身份的杨暄?
如此悬殊的环境差距,不可能对人没任何影响,如果没有,那只有一种可能——
太子杨暄,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田贵妃猛然觉得,她是不是……小看了太子。
前事不提,只说这一次,此次时机太过微妙,于她不利,亦不能一击致死,她便不想出手。她没有襄助越王,越王能搞下太子,她欣慰,搞不下,她也有办法周旋,总不会让儿子出事。
太子有一张利嘴,惯会含沙射影骂人,她早知晓,却不知……太子还有此应对。
突发事件前,能稳的住,不急不躁,迅速思考明白形势,转移话题泼脏水,他不高兴,就让她们母子都不高兴……
应变时机,戳的痛点,样样都恰到好处!
这样聪明,她之前怎么会忽略呢?怎么会觉得太子性格鲁直,蠢不可及呢?
“娘娘?娘娘?”
耳边传来桂嬷嬷的声音,田贵妃思绪被打断,略有些不满:“何事?”
桂嬷嬷指了指前方:“越王侧妃同您见礼呢。”
田贵妃这才发现,庄姝正在前方,向她福礼问安,不知道姿势保持了多久,现下有些打晃。
宫里人惯爱瞎琢磨,一个举动,都能脑补出一整恩怨故事来,她这个任庄姝行礼不理的姿态,已经是照着人脸打了。若她不及时补救,明日庄姝就会被宫人议论关注,那些想靠向田贵妃的,都会摆个姿态,帮着‘主子’也欺负欺负。
庄姝是右相庄郦之女,她还用得上,不能不当一回事。
她微笑着朝庄姝招手:“姝儿快过来。”
庄姝这才直起身,礼仪完美的走到她面前。
“本宫看景都看迷了,没见着你过来,你也是,喊本宫一声母妃,就是本宫的女儿,何以如此外道?本宫一时恍惚,委屈了你,你就不会不依撒个娇?”她说着,又故意叹了口气,拍了拍庄姝的手,“这般好颜色,谁能扛得住?”
庄姝到底年轻,受不住这打趣,垂下头去,脸略红:“母妃……”
“乖了。”田贵妃看着她的鸦鸦青发,随手从自己头上摘了枝发簪下来,插在她头上,“嗯,比本宫戴着好看!”
庄姝摸了摸头,曲膝福礼:“谢母妃。”
田贵妃替她拢了拢耳边鬓发,慈爱的看着她:“近来可好?越王没有欺负你吧?”
庄姝依旧是一脸羞涩的笑:“王爷……他很好。”
“你们感情好,母妃就放心了,”田贵妃拍了拍她的手,“母妃等着你的好消息!”
“母妃……”
田贵妃和庄姝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分开各自回宫。
田贵妃想的是,略有些累,思绪被打断,还得重新拾起来……
庄姝走过拐角,四周空旷无人,身边只有自己心腹丫鬟,方才收了卑微姿态,羞涩微笑,眸底绽出一道冷芒。
演的倒像是真的似的,若真那么疼她,怎么不将越王禁足的消息告诉她?
当然,她也不稀罕就是了。
看着高高宫墙外的一角天空,她眸底渐渐湿润,攥着帕子的手渐渐握紧。
永远……也出不去了呢。
……
田贵妃回到自己宫殿,思绪仍是未停,一直回忆着杨暄自回宫以来的点点滴滴。
好像每一次,她想整太子,都没整到,反倒是太子,一路踏着她设下的圈套做跳板,越跳越高,如今别说宫没位置,太子连自己的班底都配齐了,立功无数,这次又是风云会又是燕郡大捷,太子的光彩,已然挡之不住。
一次又一次,她以为只是运气,只是太巧,太子性格太熊,不可能有什么大造化,可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