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梦境变了模样,他回到了上辈子,坐着轮椅的崔俣。
当年他穿过来并没有这么早,已经是二十好几,身残志不坚,瘦的跟鬼一样,可他却梦到了十几岁,那些并没有经历过的年月。
他的腿先是好的,后来坏了,坐了轮椅。
他的生活一成不变,总是在小小的荒院,先前还有蓝桥照顾,后来蓝桥也没了,只他一人。
漫无边际的孤独恐惧充斥着心脏,前方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亮光,他总是想死……
嗯,还有漆木小匣子里,那一封封的信。
厚厚一打,手要很用力才能攥完,最早的一封,信边已经发黄。
这些信,起初是善意的,带着关心与问候,他看不清信上都写了什么内容,但心里感觉很亲近,这些信曾经是他的依赖,他的救赎,是他荒芜生命里的一道光。
慢慢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概腿坏了那时?信开始变了味道。
似有似无的威胁,过于暧昧的隐意,引导……
最后,几乎都变成了一种样子。
乖乖,你坐着轮椅的样子好美……我忍不住想要抚摸你的脸。
夏衫单薄,我看到你的身体了。
你的锁骨很漂亮。
想看你洗澡。
想看你如厕。
我想亲吻你。
想把你按在床上。
你想……我么?
也是由浅入深,到后面恶心的不行,连崔俣这个风月场老鸟看了都想啐口水。
梦里的少年又吐又哭,极为恐惧,大概本就不喜欢同性,遇到这样的事差点吓死,整个人生观都崩塌了……
崔俣只能看到有这些信,感受这种恐惧情绪,却看不到少年脑中的那张脸。
极端痛苦的负面情绪几欲让人发狂,纵使崔俣意志力再强大,也免不了被拉入漩涡,手指紧紧拽着被角,眼皮颤动,呼吸急促……
当梦中少年终于决定去死,颤抖着端起一杯毒茶,送到唇间时——
“不——不要!”
崔俣惊醒了过来。
梦……是梦……
他右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快点恢复,不要被梦里的事影响。
半晌,他才喘匀气,缓缓靠在床柱上,清理思路。
就在梦醒前一瞬间,他看到了少年脑中的脸,正是今日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
只是今日那个男人眉目温润,见之可亲,梦中少年脑子里的男人,长的虽然一样,但笑容……却似恶魔。
崔俣忽然明白,这大约,是他未承袭的记忆。
少年崔俣,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个变态,变态披着温和的皮,少年崔俣没看清,一点点掉进去,最终,好人变坏人,救赎变恶魔,他接受不了。本来生命中就没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唯一一点温暖的还是陷阱,少年崔俣心就死了。
崔俣穿过来时,原身许是出了意外,许是蹉跎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自杀,只是这段记忆太苦,原身选择忘记,所以崔俣便也没承接到。
这具身体换了个壳子,对方却没换,信既然能送那么多封,后面肯定还有会。只是崔俣这个现代人本身都是变态了,过来也没想活着,什么事都不想理,一心就想死。还没死呢,就迅速遇到了杨暄,被杨暄藏了起来,对方再想送信,也找不到人。
所以与这人有关的东西,他都没印象。
这也就是说……上辈子,是杨暄截了别人的胡?
别人下这么大网,调教一个人,就剩最后一点了,杨暄把人掳走了?
若如此,上辈子杨暄自以为掳他囚他之事非常隐秘,岂非早就被别人看在眼里了?
那杨暄夺嫡失败,会不会也同这一点有关?会不会是他……害了杨暄?
崔俣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他和杨暄,上辈子还真是孽缘!
还好有这次,重新偷来的一辈子……
至于这次为什么那中年男人没找上来,崔俣想了想,大约是地理原因。
上辈子,少年崔俣家里闹掰,出来后就去了洛阳大伯家里,不知怎的,一直没离开。这一次,他没来洛阳,前面几年一直在长安转,离的太远,那人才没动手?
如今回到洛阳,为什么还不下手……
崔俣不由冷笑。
人家已经下过手了。
之前被青衣人掳走喂蛊,那人不就添了份力?说什么他不是崔俣,是假的……
恐怕他回到洛阳,那人已经不动声色过来试探过了,因为与记忆有差距,所以才没轻易下手。
以他的警觉性,身边人的能力,皆没有察觉,也就是说,这个人非常谨慎,发现不对,一触即离,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被自己这边的人知道。
那么,这人应该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