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贝,我们走吧。”邢责不喜欢这里,一点也不喜欢。因为这里是他少年时最伤心的地方,仪贝就是在这个地方被父亲与三王子派侍卫强行带走,让他们足足分开了一年。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想尽了任何办法,却无法从他嘴里套出害他受伤的任何一个字。仪贝像是嘴角箍着铁圈似的,从来就不会告诉自己,发生过什么。即使不用听的,看着就知道,邢责怎么又能去逼着他开口,只有旁敲侧击的希望得到一丁点的线索,但自己又担心听到答案后,自己受不了,就如在自己的心上再被捅了无数刀一样,要痛死。
“好,我们出去。”仪贝了然的点了点头,将手伸向了邢责,二人一起缓步在花园里闲散着。
“我叫人去请了清阳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清阳侯已经超过司寇了。”邢责意有所指的试探着仪贝。
“怎么了?”仪贝转头看着邢责,微微一笑道:“你呀,又多心了。这里只有你,在被迫离开你时,在你重新找回我时,这里一直都只有你,还不够吗?”
“嗯,不够!”邢责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仪贝的手,腾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仪贝的脸颊,眼里再一次浮现了疼惜的神情:“如果这些伤都在,但可以让仪贝不再难受,这些伤也就罢了,但这些伤每年都会让仪贝痛上几次,痒上几次,仪贝的难过,自然也是我的难过。”
“傻瓜,你陪着我一起难过还不够吗?这些是无法退却的了,怎么,你现在才想着反悔?”仪贝依旧带着浅笑看着邢责,只是眼里依旧带着一份柔情,带着一份敏锐。
“反悔?亏你想得出来,我是心疼。”邢责握紧了仪贝的手,掌心依旧柔软,只是可惜的手背上都是伤痕,虽然很浅很淡,但却很密集。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那些都过去了,我要的都已经回来了,你说我还有什么可想的?”仪贝再一次看着邢责,似是开玩笑道:“现在邢国很太平,别因为我的事,影响到小责在百姓、在黎民心中的印象,我可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不会,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带着仪贝离开这里,皇宫并不是我想要的,天王更不是我要觊觎的。”邢责略带着自嘲的口吻说着,心里还有一句话藏在心底,他却不敢对仪贝说,怕他伤心——如果要让你受这么多的伤才换来这个位置,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是。
“但是就算你不觊觎,你的父亲会相信吗?三王子又岂能容得下你?三王子始终将你当成敌人。况且,我也不想让三王子当天王。”仪贝看着远处,脸上浮现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你看出来了,我很喜欢清阳侯。”
“可是你知道我为何很喜欢他,”仪贝略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缓缓开口道:“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那个孩子也有着极其敏锐的觉察力。虽然我没有跟他多说话,但我却能够察觉到,他与我是一样的,他不喜欢有才无德的天王。他喜欢的是有才有德的天王。”
“这么神?一会儿我可得好好的考证一番了!”邢责开着玩笑,却十分认真的看着仪贝。
“不要考证了,这与我们无关,那孩子,我喜欢就是了。”仪贝再一次笑了起来:“小责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们来了。”仪贝突然话锋一转,邢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果然,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人,在侍卫的带领下,已经往这个方向走来。
二人停止了先前的讨论,等待着另二人的靠近,仪贝终究还是先率步迎上了二人。四人一行,在花园里开始畅谈起天下局势。当然,邢责自从仪贝的那句话“他不喜欢有才无德的天王”,他就开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小质子,现在是夏国的清阳侯。长得面如桃花,雌雄难辨,但那双眸子绝对的举世无双。当然,他心底还是觉得这双眼睛绝对没有他的仪贝漂亮,是的,绝对没有仪贝的眼睛漂亮。心里暗暗的重复着,觉得自己并没有眼花,仪贝比凄清漂亮多了。凄清是天上的仙人,可望不可及;而仪贝是宫里的花朵,就陪在自己身边……
自以为是的想着心事的天王,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仪贝,又打量着凄清,左看看,右看看,直到发现司寇正冷下脸看自己时,他才惊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自己现在是天王。立即唤来宫婢,让她们去准备瓜果与糕点,还有茶水,一会儿四人一起闲谈时可用点,以缓解刚才被司寇穷盯着时的尴尬。
“下一次,我还是想与你们一起出宫去走走。”茶过半巡,仪贝放下茶杯,看着邢责,说得很坦然,仿佛昨天的绑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行!”两声不行,自然是司寇与邢责同时发出,凄清只是莞尔一笑,随后又想起了昨天被砍断手臂的圜眄,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被救走,或者早已死亡了。只是不知道夏噬飓若知道他的舅舅落得这个下场,会不会来责怪自己,是不是会替他舅舅报这个仇……
“清阳侯,你的脸色很不好。”问话的是仪贝,他看着清阳侯眼里的神情,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的清阳侯脸色显得特别的苍白,他到底还是发现了。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罢了,没事,很快就好了。”凄清一边回答着,一边又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看着司寇道:“对了,我还不知道司寇大人与你们的关系呢!”
“呵呵,也没什么关系,既然清阳侯问起,司寇当然无所不言了。”司寇放下了茶杯,看着凄清,又看了看另外两人,这才缓缓道:“我们至小就认识,仪贝原来是邢国邢众侯的幺子,邢众侯在邢国是天王之下,百姓之上。
而我则承袭了父亲的侯位——司兰一职(掌管刑法一职),但前天王后来觉得这个职位没有亦可,便取消了司兰这职位。重新赐名为司寇,即典狱之首。
那时候我并不喜欢与罪人打交道,所以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邢国。当然那之前,我们三人是好友,我与大王子先认识的,我们是至交。后来仪贝被邢众侯带来皇宫,当时是宫里举办国宴,我们第一次看到仪贝时,就觉得他是个鬼精灵,聪明又顽皮的鬼精灵。”司寇带着些许的温和与浅笑,看着仪贝。
转眼又看了看邢责,苦笑了起来:“谁又想得到,这个鬼精灵当初宁可自己被害死,也不愿邢责受半点伤,结果他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不过没关系,他的心也让邢责看清了,同样的,邢责肯定也已经看懂了自己的心意了吧。”
“那当然,现在的我们很幸福,当然我一定会造福黎民,一定会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与黎民们过上安稳的生活。”邢责微微一笑,又看着仪贝道:“仪贝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帮我换来今天的天王之位,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否则叫他情何以堪啊!”
“那么今日天王邀请我们到皇宫里小聚,不知还有其他事否?”凄清平淡的问首,他被邀请到皇宫里来,自然知道不可能只是随便聊聊罢了。天王一定还有更深层的事情想说,所以这一次他没有通知小氐与夏噬砥。虽然上一次也说过会带上他们一起来,结果小氐拒绝,夏噬砥现在似乎很听小氐的话。看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微妙了,又或者说他们两人都已经在悄悄改变着,这样的他们,在路途上,很难再发生曾经的摩擦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这个邢责叫自己到这里来,到底是何意思。
“也没什么,只是希望清阳侯回夏国时,帮我向夏天王回禀,就说邢国永远臣服于夏国,以夏国马首是瞻。也请夏国能够照顾到我们邢国,毕竟邢国是一小国,国力财力都有限,经不得任何的战争。”邢责说得很庄重,凄清看懂了,这个男人,他是怕自己回去之后,一旦在背后给他们穿小鞋,夏国就派兵来为难他们,还真是一个多疑的天王。
他的目的很直接,也很明确,干脆利落的天王啊!
☆、228 协议定,欲启程 (3324字)
“天王为所有的黎民担忧,这是夏国的福气,相信夏天王会因为邢天王的努力而感到欣慰,凄清自当会禀明夏天王。”淡笑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每一个字眼,令在场的另三个成年男子,一下子再次被折服,是的,对这个孩子,不得不折服。既没有刻意的讨好他们,也没有因为自己有独特的权利而沾沾自喜,甚至他只是目空一切,仿佛来自异世的一个人罢了。这孩子,那待人接物的方式,不是普通贵族能拥有的,即使像他们这种淘尽风浪的人,也无法比拟的成熟啊!
“谢谢清阳侯!”说话的是仪贝,那嘶哑的嗓音,以及眼里露出来的温柔之意,让他身边的某人有些不悦,总觉得那道眼神应该属于自己,别人都不能得到,不对,是别人都不配得到。
想入非非的时候,手上一暖,他低头看着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背上斑驳浅浅,心里一下子又暖了起来,随后心里的那一层阴暗也被撕了下来。脸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着凄清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柔和了一些。
“仪贝夫人,这是溥蜻应该做的事,为黎民百姓的事操劳的你们,当然更应该得到夏国的尊敬。”凄清淡然的说着,又看着司寇道:“司寇大人,你觉得呢?”
“清阳侯说的正是,想必这也是夏天王之意。”司寇回答着,眼睛却瞟向了远处,自己这一次回夏国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夏国皇宫了……
“司寇……”凄清将一只小手抚到司寇的后背上,坚定的看着司寇,用眼神在告诉司寇,一切都会过去,他会尽他的努力,保他性命无忧。
“谢谢清阳侯,刚才还真是有些失态了。”司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然更多的是开怀,是啊,眼前这个小人儿都那么坚强,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二位,看来关系不错嘛!”邢责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凄清,当然那不怀好意却并无恶意,只是有一种取笑他们的味道在内。凄清看出来了,司寇自然也看出来了,更别说是仪贝。仪贝轻轻的踢了旁边的那只脚,瞪了他一眼。邢责立即抿紧了嘴巴,显得非常的紧张……
二人在天开始渐黑的时候,才坐着宫里的大马车,不紧不慢的任由侍卫赶车回驿馆。在半路上,邢国闹市里的街景还是值得一看,明月高照的夜晚,总有三三两两的闲人们,在各处中意的摊位上流连忘返,凄清靠着窗口看着街市,回想着前世的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逛过所谓的街市。在这世里,倒有逛过几次夜市,效果似乎还不错,虽然这世的夜市,有些昏暗,但这世的民风非常的纯朴……
前世的街市一定比这里的街市更为明亮,更为吸引人吧。可惜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去了,如果还能够回得去的话,他一定就得好好的去逛一次夜市,不过这似乎已经是不可能了的事了……
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借着昏黄的火苗之光,凄清还是看清了那个背影,那个正回头怒目狠瞪着自己,那双阴鸷的眼里,此时却射出熊熊怒火。凄清甚至能感觉到,如果他身子健康的话,圜眄一定会扑上来将自己活活咬死或者掐死。这个男人,体质看来真的是很好,昨天才受的伤,今天已经能在街上行走了,看来这种重伤,对他来说,还不算致命。看着那明显已经空了的袖子,凄清眼里闪过一抹惋惜,虽然不是自己所为,但这事终究还是因自己而起。
“……”唇边露出一个狰狞而残忍的笑意,嘴里说着无声的恶毒语言,圜眄最后扭曲着脸走远了……
凄清有些被吓到了,他往车窗后缩了缩,这样的神情却让司寇看到了眼里,他虽然没有看窗外的情况,但他从凄清的动作就已经判断出,这个小人儿一定遇到了可怕的事,可怕的事一定很严重,否则他不会做出这么大的退缩动作来。
“清阳侯不舒服?”明知故问的司寇,他并不期待小人儿能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同样的他又很期待着小人儿能够告诉他实情。
“我看到圜眄了。”凄清淡淡的回答着。
“哦……”司寇那双褐色的眸子微微一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今天就能够出来逛街了?看来我还是看低了他,只是他此次是向你挑衅了么?”
“或许吧!”依旧是淡如水的声音,却让司寇感觉到了一种沉闷,那种沉闷来自心底。小人儿似乎早知道圜眄的真实身份了呢,但他又出于何种自信,能与那个狠毒的男人周旋?那个男人,绝对的不简单。不过自己似乎也有些担心过头了,这个小人儿则是更不简单。
“清阳侯,你以后不要单独一个人行动,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要做的放,至少要带上小氐或者是夏……五王子,这样你的安全才会有保障。那个圜眄,我真的担心他会再次对你不利。”司寇又怎么会不知道圜眄的为人,他们曾经至少是合作关系,只是后来因在对凄清的问题上,有着重大的分歧,才会让他们中断合作。司寇从不后悔选择了保护清阳侯,但对于圜眄的心狠手辣,他还是心有余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