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霄无视来自姜萌的谴责,雷打不动地喂汤给他喝,直到把那鸡汤一滴不剩地喂完,才放下碗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姜萌被宴霄看得有些发毛,后者才凑近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你要乖乖吃饭,乖乖吃药,知道不知道?”
宴霄这个小孩儿平时最爱装老成,言行举止一点也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与姜萌的相处过程中,他大多数时间都像个操心的大家长,反而年纪稍长的姜萌反倒像个只会闯祸的熊孩子。
就像刚才他说的话,姜萌下意识地乖乖眨眼睛,哪里还敢闹什么脾气。
入夜,老妇人端着煎好的草药走了进来,她将药放到桌子上,又走到床前摸了摸姜萌的小脑袋:“老老实实喝药啊,赶明儿天气暖和了,就可以和你小师弟出去玩儿了。”
姜萌眼含谢意,冲着老妇人眨了眨眼睛。
等老妇人走了,兢兢业业照顾师兄的宴霄立即从床上跳下来,拿着一小块儿布巾垫着揭开了盖子,面对味道一言难尽的药碗,仍旧面不改色。
如果此时姜萌能动,他一定一头扎进棉被里死活不肯出来!
宴霄端着药碗坐在姜萌的身边,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是想一勺一勺地喝,还是一口气喝完?”
姜萌一张小脸上满是大无畏的沉重表情,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用眼神告诉宴霄:“请一口气给我灌进去谢谢!”
宴霄很有默契地心领神会,他用小勺子翻搅着浓稠的药汁,一边等着它冷却,一边和姜萌说道:“等你乖乖喝了药,就给你一块儿饴糖吃好不好?”
姜萌飞快地眨眨眼,眼睛里发出炽热的灼灼光芒:“好的呀好的呀!”
就这样,在一块儿饴糖的安抚下,姜萌喝光了那一大碗难喝到家的药汤,碗被放下的时候,仿佛被去了半条命般闭着眼睛直喘粗气。
宴霄被姜萌的样子逗笑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姜萌冒出细汗的鼻尖,忍着笑道:“有那么苦吗?”
姜萌倏地睁开眼睛,目光冷酷而充满挑衅,那意思仿佛是在说:风水轮流转,等你哪一天也要被迫喝这么多药,我一定一块儿糖都不给你吃!
宴霄笑笑没说话,拿出手帕给姜萌擦了擦嘴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怪无聊的,干脆肩并肩躺着准备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宴霄的呼吸声终于逐渐平稳,鸡小胖才探头探脑地爬出来,又用翅膀帮着自家老大翻了个身:“老大,您怎么还不睡?”
平时都嗜睡得跟个小猪一样,如今病得动都动不了,人反倒愈发精神抖擞了。
终于有人可以陪着自己说说话,姜萌的睡意彻底消失了个干净,他盯着鸡小胖的脸,犹犹豫豫地在心里问道:“那个……我师父他们呢?”
其实这个问题姜萌早就想问了。
他和宴霄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如果萧卿发现自己的两个徒弟被林飞南扔掉了,应该已经找过来了。
而现在的事实却是他们两个像是被人遗忘的小可怜虫,只能寄宿在别人家里,茫然无措地面对接下来要走的路。
姜萌不知道林飞南对于萧卿的影响能有多大,他也不确定萧卿是不是被林飞南说服了……时间过得越久,姜萌就越是不敢问萧卿的情况,他怕鸡小胖告诉他你被你家师糊糊抛弃了。
看着姜萌忧心忡忡的样子,鸡小胖轻轻地叹口气,轻声问道:“老大,您之前说过会相信萧卿不会抛弃你们,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姜萌的心里乱成一锅粥,说起话来都不利索了:“我也想啊……只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而且我现在变成这幅样子,的的确确是一个累赘……师糊会被我拖累的吧……”
为了防止姜萌继续胡思乱想下去,鸡小胖抬手打断了姜萌的话,平静地阐述事实:“萧卿在和赵源卿的打斗中就受了轻伤,后来又被宴南淮的人马夹击,就有些抵抗不住了。对于那些人,原本凭借他和林飞南两人的能耐不成问题,但您还记得吗?林飞南也和您一样中了毒。”
萧卿一边要护住林飞南,一边又要被两路人马联合围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鸡小胖这番话说得姜萌心惊肉跳,他急切地拧起眉毛,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我师糊受伤了吗?!”
鸡小胖看到姜萌着急的样子也不敢隐瞒,如实汇报道:“嗯,萧卿被宴南淮的人当胸刺了一剑,目前还在昏迷中……老大?!老大您先别急啊!”
姜萌听到萧卿受了重伤的消息,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
他刚刚还在怀疑萧卿是不是抛弃他了,埋怨对方为什么还不来接他们回去,原来萧卿只是伤得厉害,没有办法来接他们回去……
姜萌愧疚地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眼圈开始泛红:“……我师糊他有生命危险吗?”
鸡小胖用自己的毛脑袋给这个爱哭鬼擦了擦眼泪,答道:“没有没有,萧卿的身体底子好,而且林飞南的手下很快地找到了他们。您不用担心,他现在被精心照料着,很快就可以醒过来的。”
听到这话姜萌才放下心来,但愧对于萧卿的情绪还迟迟不褪,他紧紧地抿着嘴巴,闷闷地不说话了。
鸡小胖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才试探地安慰道:“老大,您别难过啦,萧卿不会因为这个和您生气的。”
姜萌深深呼出一口气,平时天真烂漫的脸蛋上罕见地露出深沉的表情来:“……唉,鸡小胖,我觉得我好不懂事啊。”
自己不但是一个没什么长处的小笨蛋,还很自私,一点都不知道体贴。
鸡小胖呆呆地看着自家老大,没想到姜萌已经有了如此之高的思想觉悟。
他不由得咋舌,由衷地叹道:“老大,说实话,您比起我刚认识您的时候,已经进步很多了!”
姜萌这人最听不得表扬,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就很真诚的表扬。
他无形的大尾巴蠢蠢欲动来,明明喜出望外却不想表露出来,勉强表现出谦虚的样子来:“真,真的吗?”
鸡小胖连忙点头,这可不是它为了拍姜萌的马屁而故意撒谎,他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真的啊,您刚来的时候啊,啧啧,真是个只会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可现在已经不一样啦,您越来越乖巧懂事了,甚至都会体贴别人了呢!”
姜萌的坏心情彻底烟消云散,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于鸡小胖的表扬深深地表示赞同——
他之前都表现得很好的,只是这一次没有想到萧卿会受伤……人们都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宝宝,以后他加倍对萧卿好,补偿回来就可以了呀。
想通这一点,他美滋滋地偷乐了一会儿,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乖乖睡觉。
鸡小胖对于姜萌这一系列动作不明觉厉,他用小鸡嘴轻轻啄了啄后者的棉被,问道:“老大您怎么说睡就睡了啊?”
姜萌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在心里欢快地说道:“我要好好休息,尽快好起来呀,我师糊糊还需要我去照顾他呢!”
鸡小胖愣了下,欣慰地看了一会儿自家老大的睡颜,也爬进棉被里去睡了。
虽然这个小村子比不了梁州和庆平便利繁华,但那个老大夫的医术的确不容小觑,经过十天按时按点地灌药汤,姜萌的力气一点点恢复,甚至可以下床走一走了。
因为接连几日的卧床和食用流食,姜萌近来似乎瘦了一点,皮肤也因为见不到太阳而愈发白皙,显得整个人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在这十天里,宴霄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就连尿壶都是他亲自倒的。
对此姜萌表示黑历史不想再提,他身为大师兄的尊严,已经在养病的这段时间里伤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