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料,竟有一天,我还要回来面对这一切。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凌晨三四点时分,就算没有睡熟的人,反应也必比平时差些,何况经方才鞭打那幕,只怕没人会想到我还能起床。
束紧衣物,悄悄地穿上鞋,我摸到了房门口。黑暗中行动固然不便,却有效地瞒过了监视器,这是三号的疏忽了。
三号显然有些心乱了,否则以他这种行家,不会犯这种错。事实上,我的运气实在不错。
拉开房门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将点燃的打火机丢在房中的地毯上,望着蓝色火苗迅速在地面上窜起,我微微一笑,闪身出门。
来时便已发现,我的卧室就在格雷的左近。虽不明白格雷是何用意,或他只是想方便随时虐我,却不料正为我提供可乘之机。
逃亡的经验对我而言已经有过几次,知道越是危急,越需要冷静。走廊两侧,守卫的身影隐约可见,幸好,我房间的灯都已熄灭,面前这一段路都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中。
敌在明,我在暗。这便是我要三号关灯的又一个好处。
稍走几步,我紧贴在墙角饰壁里,屏住呼吸,注视着咫尺外的动静。
我的房间内,火灾警报的尖利鸣声突然响起,凄厉划过静夜。
两个黑衣人自走廊的尽头急速奔出,一眼看到大开着的房门,面色剧变,扑了进去。
紧邻的门打开,格雷头发微乱,俊脸紧沉,素来讲求风度的身形竟似有一丝仓促,毫不犹豫冲入我的房间。
楼梯口传来纷沓的大群人的脚步声。
就是现在。
我轻巧向前一窜,闪进了格雷的房门。
站定,这才发觉一颗心怦怦地激跳,似要冲出体外。今天,果然是我的幸运日。
门外的声响越来越杂乱,一些冲往楼下,一些搭电梯向上,另一些似是在院中发动了汽车,轰隆隆地好不热闹。这些想必都是去追击我的,却没一个想到进格雷的房间来看一看。
怪只怪格雷的洁癖太重,做下人的自然是能避则避。驭下太严,也有它的坏处。
我第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手提电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半掩的房门微微一动,格雷神情似有些烦躁,边扯着颈间的领结,边跨了进来。
总算等到了。我无声松了口气,从房门后转出,一柄银光闪亮的左轮在三步外对准他:“格雷,别动,我真的会开枪。”
格雷的反应大出乎我意料。并非一般人该有的僵硬或警戒,而是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看向我,声音里似有一丝微颤:“你……没走?”
我不得不扬了扬左轮,提示他身为阶下囚的现实:“我会走,不过不是现在。这之前,先借你的电脑一用。”
格雷恢复了镇定,一瞥我手中枪,淡淡道:“原来你还没忘记我会在枕下藏枪的习惯。”
“那是我的运气,也是你的不幸,”我反手推上门,冷冷道,“快些,不要逼我杀你。”
或许是我的杀意确实凛厉分明,格雷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顺从地走到电脑前,输入密码,接通网络。
“很好,现在,我说,你做。只要有一处不对,我就开枪。”格雷意外的服从令我有些忐忑,面上却不敢稍露,“听清楚了,凌庄A股……”
格雷的手指噼啪敲击着键盘,越敲面色越惊讶:“你……你被冻结的产业什么时候恢复了?”
“昨天。”我一边要留意屏幕上的字是否敲错,一边还要分出七分精神来提防格雷的异动,实在辛苦,“你是用家族名义冻结我产业的,可惜你大概忘了一条,若族中有三个长老以上联名签印拒绝,这份命令就会无效。”
“三个长老?”格雷想了一想,终于明白,面色也跟着阴沉下来,“你怎么会有他们的签名?”
我耸了耸肩:“他们不是欠我人情,就是有把柄落在我手,怎敢不签。”
“那你为何……”
“为何不早点回来抢这份家产是么?”我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由冷冷一笑,“格雷,你已将我逼得生不如死,真以为我还会想回来么?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想再遇见你。既已说到这里,我不妨都告诉你,昨天的股市操控,全是我一手所为。”
格雷眯起眼,阴鸷地看着我:“不可能。就算你名下股权都已解冻,就算你已安排好代理,可你的资金还是不足——”突然愣了一愣,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报复的滋味实在不错。我笑得有一些愉悦:“想通了是么?不错,我哪有那么多资金可用,一日的争夺,已是快耗尽家底……强弩之末而已,最多只能维持到今天上午,午时必会全线撤出……可惜,这把梭哈,你没敢跟。”
“那你现在想怎样?”
格雷沉默半晌,居然未曾发怒。
这样的格雷,怎么看,怎么令人心寒。
我再错不起第二次。
6
夜风从青石屋顶上呼啸而过,更衬出屋内的死寂。
格雷无声地和我对视,灯光下,他粟色的头发如丝一般浓密,脸部轮廓峻岸分明,衬上深邃的碧眸,挺拔的身形,贵族特有的风度淋漓尽致,怎样看都是一个完美无缺、不可多得的好男子。
正是这好男子,将我的身心一一蹂躏过去,将我的尊严踩成碎片,将我原本只手可及的幸福,永远地打落成灰。
“我现在想怎样?”面对格雷的凝视,我蓦地笑了起来,笑容无意中带了几分凄凉,这个冬夜之清冷,宛如我的人生,永不可复原,“我又能怎样?我是很想杀你,想到铭心刻骨,撕心裂肺,可是杀了你,一切就都会重头开始么?”
格雷眉也不动,看着我:“你怕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