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铁铲,卫名用双手把土一捧一捧的撒下去,撒一层,用手拍实一层,再接着撒,接着拍,泥土混着不断掉落的晶莹水滴一同掩埋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等到最后一个小小的坟包凸显出来的时候,卫名的双手已经被土里尖锐的石头磨得鲜血淋漓。
将一片单薄简陋的木片插到坟包上,卫名用匕首在上面刻了两个粗浅的字,“兽冢”,然后用自己手上的血,细细涂好。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日头已经高升到头顶。卫名突然发疯一般的冲出了院门,看门的侍卫猝不及防,竟被他冲了过去。
但没跑多远,就被突然现身的暗卫拦住了去路,此刻的卫名一身的泥土,双目赤红,狼狈的可以。
“公子,请你回去。”
“滚开,我要见楚寒情。”
“王爷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你哪里也不能去,王爷也不会见你。”
“混蛋!”卫名打算硬闯,过了两招就被暗卫制住。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目瞪口呆的往这边望,卫名撕破了被暗卫抓在手里的衣角冲过去。
“福伯呢,让福伯来见我。”
小丫鬟被卫名吓得够呛,“福……福伯已经……被王爷辞了……”双手无力的滑落下来,福伯被辞了?为什么……。
暗卫一晃神也近得身来,“请公子回去!”口气里已经有了不耐。
“不要让我再说一遍,滚开,我要见楚寒情!”没有挣扎,没有怒吼,平淡的语调却让人心里发冷,卫名是真的到了自己忍耐的极限。平日里越是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暗卫不语,却坚定地挡住去路。迅捷的掌风让暗卫微微吃惊,好快的速度,也许是潜能激发的问题,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状态的卫名,动作力道都上升了一个档次。
暗卫本不想伤他,但就这样在未名居外大打出手,吵到王爷不说,如果吵到那位悠然公子,自己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保命起见,暗卫不觉用上了内力,抓起卫名狠狠扔回了未名居。
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卫名在地上滑出近一米远,顾不得嘴角汹涌而出的鲜血和半边身子火烧一样的疼痛,扑到被关上的院门前狠命的拍打,“让楚寒情来见我,混蛋,让他来见我!楚寒情!你是个懦夫!”
拍肿了手掌,喊哑了嗓子,卫名顺着门板滑坐下来,口中还喃喃着:“楚寒情,你是个懦夫,懦夫……哈哈哈,想杀我?来啊,堂堂正正的来杀啊,下毒?下三滥的手段……”
门外的侍卫听着门内的声息渐消,不觉松了口气,这样折腾,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对望一眼,原本冷硬心肠的带刀侍卫,也在眼里流露出不忍,王爷怎么忍心如此对待昔日得宠的卫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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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往事不堪回首
天又慢慢的黑下来,卫名一动不动的倚在小小的坟包上,“兽冢”两个字上的血液已经干涸,暗沉沉的让人心里堵得慌。
环顾彻底空下来的未名居,好安静啊,除了自己,连一个会呼吸的生物都没有,就连那些平日里总是吵个不停的虫子都没声儿了。
左边身子在地上磨得不轻,衣衫破烂,混着干涸的血黏在了肌|肤上,稍微动一动,牵扯到衣服就疼得像要撕掉一块皮肉一样。
卫名不在乎,现在的他要靠着疼痛来提醒自己还活着。
早该看出来的,被爱情迷了眼的人果然不可理喻。
楚寒情那样一个冷情冷性的人,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倌儿陪自己演戏,更何况还要演到最后的假戏真做,真是可笑。
一开始的试探,到最后他说爱,自己就这样被他表面的温柔给骗了,糊里糊涂的陷进去,以至于现在尸骨无存。
楚寒情是个话不多的冰山一座,却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问必答,还真是辛苦!
什么月末消失三天是有要事要办,什么年夜饭要在宫里陪皇上,什么正月十五元宵灯节没时间,通通都是借口,通通都是骗局!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自己出征回来后会多出一个悠然,为什么悠然来了以后,楚寒情月末的要事说没就突然没了,为什么过年除了留在宫里吃个年夜饭,也不陪小皇帝了,为什么正月十五也有时间陪他出去看花灯,还偏要带上未名居所有的下人!
而平日里楚寒情和悠然那些细小的眼神交流怎么解释,楚寒情对自己越加微妙的态度又要怎么解释!
哈哈哈,卫名,你还真是傻的可以,居然还想着如果他不点破,自己可以一辈子活在这个梦里,甚至在潜意识里拒绝去深思那些可疑的疑点,更甚者,想要把元宵节那天看到的当成自己的幻觉,哈哈哈……
元宵节,依然是灯火灿烂,热闹的人群,明媚的笑脸。
卫名徜徉在灯海里,格外的兴奋,楚寒情今年没有去宫里,难得的有时间陪他出来看花灯。记得上次元宵节是和轻尘一起来的,这次不但多了两个人,而且人也不一样了。少了轻尘和司竹,多了木头,悠然,还有楚寒情。
木头和碧柳要成亲了,知道情侣之间都会有些小情调,尤其是在元宵节这样一个互许终身的日子里,于是卫名很大方的放了木头和碧柳自行活动去了。
剩下一行四人,泷烟最左,右手边是卫名,卫名右手边是楚寒情,最右边是悠然。楚寒情这样的人想必很少到这种拥挤的地方来,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去年还有司竹这个小笨蛋陪着他四处跑跑,卫名看了一眼悠然文文静静的样子,不得已放弃了拉他去逛逛的想法。
道路本来就不宽,现在被四个人横排一站,立马堵了一路,卫名看了看身前身后拥挤的人群和不耐烦的百姓,很不好意思的拉了泷烟走到前面去,让出一条通道。
被人群一冲一挤,卫名和泷烟就与楚寒情和悠然有了一定的距离。卫名回头张望,楚寒情冲他摆了摆手,卫名鼓腮,算了,和泷烟在前面走着吧。
走着走着卫名就慢慢的被路边摊子上各色各式的花灯吸引了注意力,拉着泷烟挨个品评。
突然看到一盏淡青色的蝴蝶花灯,好多人在围着那个摊子,泷烟也带着卫名挤进去,卫名手里捧着精致的蝴蝶花灯,越看越可喜。
于是便回头冲楚寒情招手,想让他带悠然过来看,一回头才知道,什么是沧桑变幻不过一瞬。
另外一个花灯摊位前,悠然提着一盏莲花花灯笑得灿烂,楚寒情的脸遮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抚摸悠然头发的手却温柔的让人心疼。
精致的花灯掉落,瞬间被烛火烧成灰烬,卫名有种时空错位的混乱感。
那张脸,那个场景,去年的同一天他见过。
还是花灯节,楚寒情不在,他和薛轻尘出来逛,遇到了一个无论是气质,身形还是声音都很像楚寒情的人。
那个时候,灯火灿烂中,抬首仰望,一脸幸福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眼前,悠然!明白了,明白了,去年今日那个人,就是楚寒情,只是换了一张脸……而已。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卫名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捡起地上燃尽了花灯,仅剩下的一根灯挑,细细的一根木棍,被卫名轻轻捏紧,“泷烟,烧坏了人家的花灯,给银子吧,顺便再买两盏花灯,我们去河边。”
看着那盏平凡无奇的兔子花灯顺着河水飘远,卫名在心里悄悄的给自己催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会顺着这河水飘远……
只是卫名不知道的是,等到花灯飘远,就会渐渐淹没进河水里,就如同他的爱情会随之埋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