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说:“我把材料整理好了,现在传输给你,你自己梳理一下。”
一号话音一落,苏锦之脑海里就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图片和数据,但这些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包, 而是被层层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曾经被他遗忘了的过往。
人类从远古的时候就一直向往着浩瀚的星空,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触摸到这些漂亮的星星,但是这些漂亮的星星上却藏匿着无数的杀机,飞向天空的旅程也是那样的漫长和危险。
一粒小小的病菌,一颗微不足道的陨石,甚至是一个小数点的计算错误,都能随时终止这段没有返程的旅行。
而这些问题的源头,都是因为人类的脆弱的身躯。
在苏锦之还小的时候,人类还是能够生活在安全层外的,因为父母工作的缘故,他们生活在北冰洋的天文观测台附近,他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姜月。
但那个时候,姜月在他的记忆中不过是一只随手救下的外星异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父母死后,他按照父母的遗愿,加入了“神祗”计划研究所参与抗体疫苗的研究。
而那个时候,黑石荒漠已经将地球变成了半个废墟,严重的大气污染让人们只能生活在被隔离防护罩保护的安全层里。
寂静和荒凉在这个星球上蔓延,每个人知道,这颗星球已经不能居住了。
移民迫在眉睫。
可是那时的抗体疫苗只进行了一半,没有疫苗,人类就无法抵御外星病菌,而苏锦之比任何人都希望疫苗赶紧研制成功。
因为他和姜月相爱了。
但姜月偏偏是个外星人,他的身上都是外星细菌,他想要和苏锦之见面,就必须得穿着严密地隔离服,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隔着厚重的玻璃用对讲机和苏锦之说话。
苏锦之每次见他脸上是笑着的,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急,他甚至将所有的休息日和假日都用来研究和改进疫苗,只希望他和姜月下次见面时不会那么麻烦。
终于,第一代抗体疫苗被研制出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接受了疫苗种植,除了少部分对疫苗中某些成分过敏的人。
然而,苏锦之偏偏就是那会对疫苗过敏的人——他是疫苗的研制核心人员之一,可是他研制出来的疫苗自己却不能用。
他只能看着那些在排异反应过后,可以在不穿防护服的情况下与外星人接触的人们去了新的安全层生活,在那里没有任何人会穿防护服,他们可以自由的握手、拥抱、亲吻,物种不再成为阻碍他们交流的屏障。
而苏锦之只能继续留在老的安全层里,继续隔着厚厚的防护服和姜月见一次面。
那个时候,苏锦之第一次提了分手。
姜月没有同意,他的上司和同事们也不同意,纷纷劝他好好和姜月在一起。
他和姜月谈恋爱的事实验室里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那时候他的同事还整日拿他们两个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约会的事出来开玩笑,可是当他说要分手,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恋情时,那些人却都跳出来劝说他了。
苏锦之那时以为同事们是在关心他,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只是垂涎于姜月的基因序码。
第一代抗体疫苗出现后,地球就加入了银河系联邦,渐渐地,开始有一些外星生物来地球上旅游,地球联邦也鼓励能与外星人接触的那一部分人类与外星人恋爱通婚,能让外星居民留在地球上居住的人类还能获得补贴和奖励。
地球联邦甚至还出台了新的婚姻宪法保证通婚人群的利益,但是那看似正义的法律之下,却潜藏着最卑劣的邪恶。
姜月很特殊,他不是银河系的物种,每个来地球上的外星旅客都有身份凭证,上面记录着他们的身份和母星的各种资料,姜月是他们星球,唯一一个到银河系来的人。
他在地球,甚至在整个银河系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他不能离开,而牵制他的最好人选,就是苏锦之。
那个时候,二代抗体疫苗的研制已经到了尾声,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傻傻地畅想等二代疫苗研制成功以后他们要到哪些星球去旅行,又要在哪里定居。
而他们在讨论这些的时候,依然隔着厚厚的防护服,可是他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他把这个消息和同事们分享时,大家都为他们感到开心,而姜月说要回母星一趟和家人商量结婚事宜的要求,也被地球联邦批准了,毕竟他要和苏锦之结婚的话,就得贡献出身上的基因供地球联邦研究。这不是件小事,需要同时获得两颗星球外交部门的批准——在这之前,地球联邦以他和地球机密研究人员恋爱,不能离开防止泄露实验室的机密数据为由,一直把姜月扣留在地球上。
姜月走的前一天,在他们实验室外面的草地上种了很多向日葵。
他离开的那晚,是苏锦之去送的他。
也是那一个晚上,有个负责临床试验的科研人员找到了他。
苏锦之在疫苗实验室里,一直都是负责研究疫苗,改进配方的人,但因为他没有注射一代抗体疫苗,所以他没有参与进二代疫苗研制过程中的母体实验。
那个人告诉苏锦之,他不能让姜月回来,姜月和地球人极为相似外表是参照地球亚裔人种化出的,他真正的本体,是异兽。
而二代疫苗的母体实验,最需要的东西就是外星异兽。
姜月是唯一一个能够自主化形的异兽,地球联邦很想要他身上的基因序码,可从脊髓液中抽取到的基因序码并不完整,为了得到更完整的基因,等他到从母星回来,获得地球的居民权之后,可能就会被实验室的人要求和母体……强制交配,成为试验品之一。
苏锦之一开始并不相信,直到那个人带着他去了二代疫苗的母体实验室里。
在那里,苏锦之终于知道了每天分配到他手里,经由他研究观察的脊髓液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锦之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姜月,让他不要回来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和姜月的所有联络方式都被监控着——银河系联盟是反对物种试验的,一旦被发现,会有很严重的处罚,地球联邦是不会允许他将这些事泄密出去的。
所以千言万语,他都只能对姜月说一句:“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
后来的一切发展都不可预料的。
正如一号那时问他的那个问题一样:“如果在你死之前,你是知道这段历史的,而且你的身体也能够熬过排异反应,注射疫苗后你就能活下去,能去外面看看其他风景,去其他星球上游玩,那你会注射抗体疫苗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在问他,是问所有知道二代抗体疫苗来历后的人类,而大家的选择也是可以看见的——
不愿意的人,或是以纯人类的身份,成为星际里脆弱短命的存在,或是参与那个曝光这一切的科研人员发起的游行,被关押在北冰海之下的永冻监狱里接受永冻监禁的惩罚。
那些愿意的人,他们会在漫长的生命里,偶尔会感慨一下这段历史,然后继续他们的生活。
而在被实行永冻监禁惩罚的人,都被注射了记忆重置疫苗,他们会在几百年后从监狱里释放后忘了曾经的一切,地球联邦也会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给他们接受疫苗种植的机会,获得新的人生。
“你的冷冻舱出现了一些问题,它没能很好的保护你的身体在冷冻过程中不受伤害,所以你患上了器官衰竭。”一号很平静地阐述着事实,正如以往它说话那样,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果你没有患上了器官衰竭,能够接种抗体疫苗,那我们救你也不需要那么麻烦。”
苏锦之回想起他模糊之中看到自己漂浮在蓝色培养液里的画面,现在看来,那些并不是他的臆想,而是他现实之中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