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楚歌哪里敢啊,听听皇帝现在这语气,就像暴风雨前的黑夜,一段极短暂的宁静。他一点也猜不透,这究竟是希望他拒绝,还是希望他乖乖收下啊!
楚歌没说话,皇帝终于偏过了头来,他是在这龙椅上坐了二十多年的人物,自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威压。先前是有意收敛着,此刻缓缓放出,楚歌总算想起来,面前人不仅仅单是姬楚的父亲,还是坐拥四海的帝王。
楚歌心里有点慌,他脑筋飞速开动,目光到处乱飞,假装是在十分仔细的打量站在台阶下的娇娥们,他从头开始,一个个扫过去,看了一圈还没个注意,视线最后回到了自己手上。
这手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肌理细腻,骨肉匀亭。
脑子里灵光一闪,楚歌忽然就知道该怎么作答了。他前倾了身子,往皇帝的腿上靠,语气里带出了点儿少年人的撒娇:“才不要,一个个都没我长得好!”
他猫儿似的蹭了蹭,最终把头枕在了皇帝腿上,皇帝似乎僵了瞬,旋即恢复如常。楚歌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按照皇帝对姬楚的娇宠,这种小孩子似的撒娇应当是没错。
大概真的用对了方法,楚歌耳边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楚歌手指捏住了玄色的衣料,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拂过了他的后脑,轻轻的抹过他的下巴,迫使他从枕着的腿上抬起了头来。
皇帝目光幽幽的,神色复杂难辨,晦暗莫名。楚歌被他看着,只觉得有些发慌,情不自禁就要低下头去,然而皇帝的手却牢牢控制住了他,让他连些微的退却都不能够。
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在追寻着什么人,皇帝的目光里带上些怀念,然而那些怀念却转瞬即逝。他的手指移开,从上而下,掠过光洁的额头,一下一下轻抚过楚歌的脸,停驻了片刻,又摩挲着滑了下去——
少年人的脸颊细嫩软滑,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未曾经历过任何风雨,如同一枝含苞待放的骨朵儿,等待雨露将之点开。
皇帝又想起了今日暗卫所呈上的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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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里的暗沉简直教人心惊,尤其是潜藏得极深的一点火苗,于无可捕捉处悄然升起。
楚歌几乎都以为是自己错认了,他想也没想就喊出了声:“父皇!”
大殿里近乎于胶着的气氛被这一声低呼所打破,皇帝手停顿了一瞬,指节用力,那一瞬楚歌都觉得脸颊发疼。
他倒抽了一口气,被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终于是把手从他脸上挪开,移到了他的背脊,一下一下,轻柔却不乏力道的拍着。
半空里似乎有一声叹息,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楚歌打心底里怀疑自己刚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他想要确认,却见着皇帝已然恢复如常,目光清明,侧过头去,再开口时带了点儿笑,还有种唏嘘的感叹:“原来我儿生的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小时候那泥猴儿的样了。”
原来是对比姬楚小时候……
楚歌看着皇帝和蔼的目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就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悬起的心胆才刚刚落下,就听到皇帝说:“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胡闹。”
楚歌有点跟不上节奏,不知道皇帝怎么又绕回到胡闹这上面来了,他很想问问皇帝自己究竟胡闹了些什么,但还没出口就想起来,自己过来之前,姬楚在东宫里闹了的那一通。
给太子下药……
楚歌一个哆嗦,该不会皇帝已经知道这个了吧!
他战战兢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情不自禁带出点情绪,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皇帝见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也是淡淡的:“我儿看不上这些女娇娥也就罢了,贪玩好耍些也就罢了……但总要时时记着自己身份,不要闹得太过火。”
皇帝说话的时候目光移向了大殿高处,晦暗沉沉,像是在对着楚歌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可惜楚歌并没有发现,他战战兢兢的捏着手指,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他还能有什么身份,或者说,姬楚,除却被封的楚王,还能有什么别的身份啊!
楚歌在脑海里召唤系统,心里是完全绝望的:“咋办啊,统子,这锅太沉重了,我背不起啊!”
系统说:“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先前说的话被还给了自己,楚歌直至想哭,他感受着皇帝的语气,觉得自己离登出已经不远了:“……皇帝什么都知道了,我不会被大卸八块然后沉鱼塘吧?”
系统说:“……乖啊,你冷静一点,别自己吓自己。你是要被抹脖子做人皮灯笼死的,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沉鱼塘呢!”
这话本来是在安慰他的,可楚歌听了感觉自己更加想哭了,都不知道是被皇帝现在发怒弄死比较好,还是做了人皮灯笼比较好。
皇帝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喊了一个名字。楚歌努力想要捕捉,却没有听清。
皇帝转过头,目光压得楚歌头都抬不起来,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终于听到皇帝说:“你母后若是知道了你这般样子……恐怕也是要伤心的。”
姬楚继承了他|妈|的好相貌,和已经故去的元后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面如秋月,色若春花,又兼之还未长成,带着股孩子似的娇气,几乎与当年皇后豆蔻年华时一般无二。
楚歌心里惶恐,有点想哭,控制不住,眼眶就真的红了。
大概是这张脸救了他,皇帝目光柔和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再做为难。
殿外有太监来传报,说是有臣子求见,皇帝大手一挥,总算是让他退下。
楚歌蒙了赦,如释重负,告了退就往外走。他将将出了殿门,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到了不远的玉阶下,正有一人迈步往上。
那人金冠玉带,周身气度极是出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脸,与皇帝有五分相似,却更显得疏朗。
这张脸楚歌昨日曾在画卷上看过无数次,更不要提刚才在大殿里还对着威严版说了半天话,此刻一眼就认出来,阶上人正是太子!
楚歌身形一顿,登时一步都迈不出去了,万万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在大殿里面皇帝还拎着他训了半天,另一个当事人就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眼前。
姬楚做了什么事情他都还牢牢记着呢,一剂春|药一坛烈酒,算算日子就是昨天。
太子大概是看到了台阶尽头的他,脚步也微微一顿。
楚歌看都不敢再看太子的面容,虽然台阶这么宽容纳十人同行也绰绰有余,他却彻底不敢走下去。楚歌十分心虚,想都不想,转身就跑了。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楚歌就当没有听到,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去面对太子。
冷风刮在面上,刀割一样,烈烈的疼。
楚歌好不容易走到看不见太子的地方,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周围的环境一点都不认识,红墙黄瓦,大雪纷飞,雕栏玉砌,无论看哪边都是一个样。
这一跑跑迷路,回去的马车也找不到,楚歌冻得直哆嗦,走了几步,彻底歇菜了。
雪花那个飘,寒风那个冷,他凄凄切切的喊了声:“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