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蹊一离开,顾笙面上的笑容便被日光蒸腾了去,只剩下一脸的面无表情。
走到荣宝斋时,傅成蹊已大汗淋漓,店外乌泱泱排满了人,都是为了等这口乌梅汤。
荣宝斋生意好规矩自然多,想喝他的乌梅汤必须老老实实排队,绝无例外,皇亲国戚来也是这个道理。
傅成蹊挤在一堆姑娘大婶中,已经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却还没到一半,日头毒辣,傅成蹊被晒得头昏脑涨的。又过了半个时辰,眼见就要排到自己了,傅成蹊顿觉天色阴沉了下来,抬头一看,头顶阴云密布,刚才的高照艳阳都隐了去,连刮在面上的暖风都夹带着一丝雨气。
这夏日的雨来势汹涌,傅成蹊刚提着两壶乌梅汤挤出人群,雨水便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排队的人群被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雨势所惊,慌乱混沌跑着散开,溅起一地泥水,场面顿时兵荒马乱起来。
傅成蹊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将乌梅汤小心翼翼地捂在衣襟里,急急直往回赶。天边滚过一声响雷,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架势,傅成蹊加快了脚程,雨水渗进眼睛里让他看不清前路。
感觉肩膀受到撞击猛然晃了晃,傅成蹊抬头瞧见一位穿着蓑衣的男子,面容隐在宽大的斗笠里让人瞧不真切,傅成蹊不想多生事端,故停下脚步十分诚恳道:“啊,抱歉,在下冒失撞到了先生——”
他话音未落,忽而感觉腹部丹田处一阵剧痛,这猝不及防的一击让傅成蹊面上血色顿失,双膝一软跪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剧烈的疼痛感从丹田处一路延伸向全身灵脉,密密麻麻如被千万毒针扎了般,傅成蹊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涔涔冷汗混着雨水一路往下淌——他的灵脉被对方封住了,全身气力全失动弹不得!
身体因剧痛细细颤抖着,傅成蹊抬头瞧了眼这个隐在斗笠中的人,因疼痛与雨水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这个人,到底——
作为太子傅成蹊,恨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作为鬼灵殿下,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作为无稽派大师兄莫穹,他得罪过的人也不少——
所以对方的底细,他一时还真无法揣摩出头绪来,正在他忍着疼痛细细琢磨时,那人开口了——
“殿下,跟我走一趟罢。”
呵,原来真是找他这魂儿本尊的,思及至此不惧反笑,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状道:“好罢,那有劳了。”
那人似朝他微微颔首:“得罪了——”说着微微扬起了手,立刻有两人走上前来,将失了气力的傅成蹊架起,拖上了一辆隐在附近胡同口的马车。
傅成蹊瞧了眼从衣襟处掉落在泥水里的两罐子乌梅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简,你会找来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阿简:好不容易等来殿下的坦白,已经想好「坦白炮」如何打了,结果……麻辣鸡……!
殿下: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
殿下别捉鸡,毕竟你有主角光环嘛~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诶感谢一直陪伴,初夏开的文现在已经秋天了吶~~
第72章 别庄
屋中光线晦暗, 顾笙燃了灯,一簇火苗幽幽晃动。
白瓷里盛着满满一碗深褐色汤药,顾筠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白瓷碗一饮而尽,药苦中带涩, 顾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天边滚过一声惊雷, 顾笙眉尖微蹙, 起身瞧了瞧窗外乌压压的天空:“看这阵仗, 这场雨恐怕要下得凶。”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子便气势汹汹地砸了下来, 大有山崩地裂之势, 窗户与院子之间似隔了一层水墙, 落了雨,屋中倒是比先前明亮了几分。
顾筠捂住嘴十分克制地轻咳了几声, 顾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柔声道:“我晓得这落雨天你难受, 与我你何必这般忍耐。”
顾筠闻言莞尔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二师兄。”
借着窗外的雨光, 顾笙定定地瞧着顾筠, 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最近越发苍白如纸, 双生子的魂儿是连在一处的, 顾筠不说, 他也晓得,定是夜夜辗转无眠熬到天明。
顾筠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 目光落在盛药的瓷碗上,温雅一笑道:“最近怎么换药了?”他虽略通医术,却不能自医,每日服用的汤药都是经顾笙的手打点熬制的,他心里有数,损了魂脉已无可救治,喝药不过是图个心安理得。
顾笙柔柔一笑道:“多试些方子,万一真就管用了呢?”
顾筠笑着点点头,不敢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混账话,横竖他也不害怕吃药,能让二师兄欢喜就行。
顾笙敛回目光,望向窗外的眸子深若寒潭:“你再忍耐一段时日便好了。”声音轻得似自语。
顾筠有些困惑不安地抬头看他,迟疑片刻:“二师兄,你枕下那本书……”
顾笙转过脸对他潋潋一笑,截了他的话:“刚才大师兄出门给小师弟买荣宝斋的乌梅汤去了,现在估计被雨困住回不来,我去给他捎把伞罢,喝了药你歇一歇。”
说着便端起放在桌案上的空药碗离了屋。顾筠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光中,这一年来,他再没看到二师兄动用灵力净化怨灵,莫非……
顾筠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账,莫名有些忐忑不安,咳了几次便回屋和衣而卧了。
*
天崩地裂的惊雷声混着急促的打门声,白简行猛然惊醒,脑中混混沌沌一片,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屋中窗户未关,此刻地上已是一片汪洋。
他忍着欲裂的头疼起身披上外袍,打开门的一瞬间愣住了——
门外站着全身湿淋淋的顾笙,他抹了一把从额上不住往下淌的雨水,喘着粗气道:“大师兄怕是出事了!”
*
与预想中的挟持不同,这伙人没有将傅成蹊五花大绑拳脚相加,只是封了他的灵脉蒙了他的眼睛,将他挟上马车后还恭恭敬敬地请了上座。
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从丹田处弥散直四肢百骸,傅成蹊咯咯咬着牙忍耐疼痛,仰头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微微喘着气,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湿透,此刻正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即使是七月天也让人冷得有些颤抖。
一路车马颠簸,傅成蹊从鼻息辨认车内似有四个人,皆是有些能耐的玄门中人,他们既不辱骂也不质问傅成蹊,只一言不发地正襟危坐于一旁,车厢内一片沉寂。
车窗外是哗哗的雨声,偶尔滚过几声响彻天地的雷鸣,周遭从叫嚷落雨收衣收摊的兵荒马乱到深山的虫鸣兽嚎,雨势由大变小渐渐收拢停歇,天边偶尔传来几声闷雷。
黏在身上的衣衫已是半干,雨后的日光从窗外落在傅成蹊面上,他才微微觉出一点儿暖和来,长久忍耐疼痛让他有些体力不支,模模糊糊闭眼恍惚了一阵,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傅成蹊在一片细碎的人声中醒来。
看来是到目的地了——
“殿下,得罪了,请——”
依旧是两个人将他从马车里架了出去,傅成蹊心中既不恐惧也不慌乱,稍稍适应了些灵脉凝滞的疼痛感,只是身上一阵阵湿冷有些难熬。
一路上他也大概能琢磨出来,肯这般大费周章地将他捉了来,除了他那个好弟弟傅宁远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