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氏倒没有觉得小叔子有钱,他出钱理所当然的想法,从嫁妆里翻出一套原本给夫君的文房四宝,让身边的丫头给小叔子送去。王修柏得知后,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怕弟弟不收而让身边的仆人也跟着过去。不是王修柏不护着夫人,也不是王修柏要贪夫人的东西,而是有些事便是不能拒绝。
弟弟不差钱,现在弟弟有多少钱,他都没有个底数,买几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绝对非常轻松的事。只是弟弟不收,夫人往好了想是弟弟不缺这东西,往坏了想便是看不起她。若有几回不收,往后夫人便很人可能理所当然的受着弟弟的恩惠没了感激之心,这不是王修柏想要看到的。若是长此以往,媳妇再起了弟弟的东西就是他们的,伤了的便是弟弟的心。每每想起弟弟小小的身影支起一个家,让他们家从只有五两的人家,有了如今的日子,他便觉得愧对弟弟,又怎能让别伤害到弟弟。
王修柏的担忧是多余的,王修晋非常痛快的收下了嫂子派人送来的东西,还让丫头带回他的谢意,顺道用小罐装了些茶叶给大嫂带回去。茶叶是赵四带来的,他对茶水没啥讲究,就留了一点儿,其他的都给了父亲,似乎大哥那也有一些。听着父亲的意思,茶似乎非常好,王修晋觉得京城来的大嫂应该会喜欢。
王春氏对小叔子回送的茶叶相当的喜欢,对小姑子送的护肤水更是爱不释手。“小姑子好厉害,这东西从哪弄来的,京城了最有名的杂货铺里都没见过。”
“这个你得问琇芸。”王修柏对女儿家的事不清楚,倒是听过以前弟弟给刘姐弄了个什么敷面的东西,刘姐用了以后脸变白不少。王春氏点头,心里想着以后要和小姑子好好套套交情。
王家的喜事算是落了幕,送走了李将军,王家便开始忙起过年的事,今年祖宗刚搬新祠堂,而王涣之家中又办了喜事,长子成新妇,添进族谱,新王氏一族便准备在正月初一的早晨隆重的祭祖。
过年是忙碌的,连刚进门的王春氏也跟着忙了起来,王老爷也被王夫人指挥着干了不少的事。不过,家里还是有清闲的人,王修晋几次想求事做,却被王夫人和王琇芸直接回了,让他随便玩耍去。王修晋颇为无语,却又没有能上手的活,只能在家中闲晃,好在于掌柜过来送了一些账簿,才算没让王修晋闲得长毛。
开铺子是赚钱,想要做大生意的人,赚到的钱便会转手投到另一项投资中,好在王修晋现在手里只有粮铺,手里也能存下一些钱。但是一个小地方的富翁,在大城市里就不够看了,再比拟发达城市的就更不够看。王修晋想着等到明年在湘城买处宅子,再置几个铺子,顺道盘点一下铺中的库存够不够支撑分铺开张。这些事便要让于掌柜去跑,等到明年,工坊的工程基本就会完工,也不知花生收得如何。王修晋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到王修晋想到他忘记了什么事时,已经到了大年夜。拍了拍额头,王修晋苦着脸,虽说有厂有料不愁没人,但那是在上辈子号称“人人平等”的社会,而不是现在这个有着严重的等级制度的封建社会。王修晋十分纠结,他不清楚已经退伍伤兵,会不会同意到工坊做事,他是怀着最大的善意,但若是伤兵觉得他是在看不起他们,给他们做最低级的工作,怎么办?揉着作疼的头,王修晋在思考他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到时没有一人过来,工坊要如何开工。
王修晋在纠结中过了大年夜,未想到好办法的他,不停的打着哈欠,用冷水洗脸,以求人快速清醒,今天是极其重要的日子,全家都要去祭祖,包括长姐。上次给祖宗灵位牌搬家,长姐不能参加,并不意味祭祖她不能去。换上新做的素衣,王修晋走在长姐的前面,这样的祭祖便是允许女人参加,也不允许他们站在男子的前面,即便王夫人也是要在后面。
祭祖的仪式非常郑重庄严,过来的新王氏族人在祭祖之后,便偷偷的打量王春氏,这位进门的新媳妇可是来自京城的官小姐,看起来就是不一样,长得也好看,王修柏有福了,也不知今年能不能添新丁。
说到添新丁,大家不由得想到添丁,去年他弄的两季稻,可是让村里的都挂上心,今年弄不上蟹田,便是能种上两季稻也成啊!族里的人,攀着关系想跟王修晋提提种两季稻的事,直接被王修晋摇头拒绝了,不是他不想让大家种,而是皇上说只在四城推两季稻试种,四城中并没有梧县。
皇上的大旗一扯,百姓哪里敢再多言,便纷纷离开,至于蟹田一事,他们也没开口,若是王修晋想让他们种早就让于掌柜过来与他们签契了,王修晋不提,他们也别上赶着,若把王修晋惹急了,以后都不让他们种可怎么办。少种一年就少种一年,等到明年自然就好了。这些族人谁也没想到,过了年没多久,便等到了于掌柜,只不过和他们契的不是养蟹的契,而是养鱼的,便是这样也让族人欢天喜地,对王修晋千恩万谢。
旧王氏一族的人得知之后,便要去老六那问个清楚,可没等他们去,便听说王老六要涨束脩,且只对旧王氏一族涨,理由便是大家已经分了宗,虽还是一个祖宗,但也得有远有近,自然便有个区分。这话一传出,气得旧五氏一族的几位族老破口大骂,全都去寻村长,分宗的是毕竟是村长同意的。村长也直接,当初是谁家逼着王涣之提出分宗的,若不是他们,王涣之敢提分宗吗?
旧王氏一族的人,一天天可热闹,这家站在那家的墙上,指责其用着县大人的名声为所欲为,干了什么丧天良的事,另一家站在谁谁家门口大骂,他们家想占添丁的便宜,却坑了一族的人……等等,这样的事天天发生,新王氏一族的人,无事的时候便去看看热闹,觉得特别有意思。
王修晋对村里的事没啥兴趣,因为两季稻在别的城试种,他家里的仆人过完年就送出去几人,一下子便显得人手不足,王修晋没想再买人,倒不是买不起,而是觉得没必要,家里人手够用就好,买那么多回来,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王修晋可不想前面忙着正事,后院再整出让他头疼的事。
打一起忙了过年的事,王琇芸和大嫂的感情增进了不少,两人经常坐在一起扯着家常。虽说感情好了,但王琇芸也不是什么都跟大嫂讲,挑一些大哥的臭事和大嫂分说,然后一起乐。至于护肤水的事,王琇芸也没藏着掖着,之前大哥想到往脸上敷珍珠粉,她觉得得过浪费,便将磨成粉的珍珠中加些泉水,然后做了一些处理,就成这个样子。用着虽然没有直接往脸下敷来得快,可也能用得长久,而且弟弟也说了,珍珠粉敷脸也不能天天弄,但是护肤水却可以。“弟弟还说这个若是多弄些,可以拿出去卖,可我又不缺钱,就想着弄一些自家人够用就行。”
珍珠粉敷脸的事,王春氏在京城时听说过,自己也试过,确实不错,但珍珠不是一贵,且多是有价无市,听说每年出来的珍珠都被宫里瓜分,除非是宫中的哪位主子用其换钱,才会有那么几颗流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听着意思王琇芸就没断过,王春氏心里说不出是当羡慕,还是当嫉妒。王春氏犹豫着开了口,向小姑子要些珍珠粉。王琇芸倒也大方,让刘姐取些来给嫂子。王春氏自然不会白要小姑子的东西,便用一块好料子做回礼。
刘姐出去转了一圈,回到王琇芸的院子,便把从王春氏带来的丫头那打听出来,在京城别说是珍珠粮,连珍珠都难见。王琇芸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一些珍珠粉,王琇芸倒不在意,弟弟每半个月便会给她弄些珍珠粉回来,她也用不完。不过对大嫂,王琇芸现下还是挺满意的,若是大嫂只要什么都不回,她怕是以后要远着,谁也不想当冤大头不是。
这事,王琇芸抽了个机会和母亲,弟弟都说了,王夫人只是戳了戳女儿的额头,脸上却带着笑意。王修晋也没讲什么,但也觉得大嫂处事不错。
王修晋最近很忙,赵四没回来,城里的工坊就得由他盯着。好在干活的工人都十分有纪律性,不用他过多的操心,不然他怕是更累。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工坊的工程日渐完工,也不见赵四回来的身影,王修晋又写了一封信送进京。难道说京城出了什么大事?拖住赵四来梧县的脚步?
越想越不放心,王修晋便去衙门寻长兄问了几句,然后他便听到边关又要打杖,李将军带着长子已经出征去往边关。
“怎么又打伏。”王修晋十分忧虑,说好的要往北边渗透,怎么又成了打伏。
“修晋,你不在朝为官,有些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王修柏倒是从父亲的言谈中猜测出一二,只是又摸不准,再加上弟弟又不是官员,便不准备多说。
“总打仗受苦的只有百姓。”王修晋也知自己不能多问,只能叹息,想到李菻善又上了战场,心不由得担心起来,那个没比他大多少的人,虽没啥表情,话多了些,可到底入了心。“虽说现在已经开春,但在北边仍不暖和,仗怕是不好打。”人去了边关打仗,除了军报之外是不能往外送信,李菻善也算是个小官,应该用不着冲锋陷阵吧!
又过了几日,王修晋收到一封京城来的信,信是李菻善写的,只说要出趟远门,只是有些句子深究起来就跟生离死别似的,看得王修晋纠心不已,成天的心神不安,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梧县突然来了近五十多人的队伍。
梧县所处的位置并不是边城要地,很少有超过十人队伍出现,突然一下子来了五十多人,立刻引起县大人的注意,忙让衙役去打听怎么回事。没一会儿衙役就跑回来了,这五十多人身上都带着伤,有些人甚至是缺胳膊少腿,他们来梧县寻王家粮铺的东家。
一听是找弟弟的,还是一些伤残人员,王修柏的心提了起来,不会是什么人过来寻事吧!一边往弟弟的铺子赶,一边想着要怎么帮弟弟挡下此事。哪想王修柏到了铺子,便听于掌柜说东家带着来寻的人去了工坊。王修柏又转身向工坊走,心里却没了刚刚那么担忧。
王修晋因这些人的到来提起了精神,工坊为工人准备的宿舍已经准备好,床铺铁木相拼的上下铺,分为六人,八人间。分别配了大柜子装私人用品,房间收得十分整洁,过来的一些人看着房间红了眼眶。
“到了冬天也不用担心潮湿,房间里都有地龙,很暖和的,包括作活的地方也都有地龙,伙食也是由工坊提供,吃的住的都不要钱,每月按时发工钱,但是工坊绝对不会留好吃懒作之人。”王修晋带着人看完住的地方,又去了大食堂,然后便让大家在食堂休息。
“真的能用咱?”一位在战场上丢了一条手臂有男人忐忑的问着。
“当然。”王修晋肯定的点头,他能从男人的眼里看到很多的复杂情绪。
“可,可,可咱能干啥!”男人红了眼框,眼底已含着泪,声音哽咽。
“您用一只手也能推磨吧!”王修晋说完之后,又看向另一位失去了一条腿的人,“不用担心,我这里提供轮椅,可以让你代步,除了推磨,还有很多的活计要人干。”王修晋顿了顿,看着眼前激动的人,不由得在心中长叹,“说实话,之前我一直担忧的不是没有给你们的活计,而是怕你们放不下身段不肯来。”
“在我的心中,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或许你们上战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你们守的是国土,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在家里安乐的生活。我要谢谢你们。”王修晋起身给面前五十位无名的英雄鞠躬,他这一动,生生的把这些从未受过这般待遇的普通汉子吓了一跳。
王修晋看出大家的不安,可有些话他觉得有必要说,“为别人做工,有可能会被人看低,这是我一直忧虑的之处,怕你们也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拒绝过来。”
汉子们脸上都带着苦笑,他们哪里会在意这个,退下去的时候,是拿到一些钱,可那些钱又能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苦,有些话往外说只是心酸。对眼前的小娃子,大家都涌出好感,便是因为第一眼的不相信娃子能办起工坊,这会儿也信了。
看着汉子们脸上的苦痛,王修晋能想到他们在家中过得并不如意,想想也是,别说是古时,就是放在上辈子号称“文明社会”的人们,对待身体有残疾的人,未必能做到不歧视,更何况是纯靠劳动的古代。在心中替这些保护大梁国土的汉子心酸,又想到李菻善身上那条长长的疤痕,也不知那人在边关如何。
快速的掐掉又要飞走的思绪,在做完了先礼之后,王修晋要开始后兵,进工坊是需要签契书,契书的内容是王修晋根据上辈子的劳动合同改了又改,并由父亲看过并点头后才完成。着人送来合同后,王修晋让其中识字的人给大家读,等大家听完合同的内容后,自认合同非常合理的王修晋没想到,这些汉子却拒绝签契。
“可是哪里不满意?”
“这,咱们只想着有口饭吃,有活干就成,不,不能贪占东家。”
第106章
汉子们的反应让王修晋震惊, 在古代人们非常注重户籍,这个户籍指的不是上辈子的区域, 而是户籍标注的出身,虽说兵不如士, 可比做工人可高上一等, 这些汉子若不是被逼到极致, 又怎么能说出有个活计就成的话。看着曾经保家卫国的英雄, 如今的要求仅仅是有吃有住就行,连工钱都不想要的处境,怎能不难过,怎能不心酸, 再想到如今在边关打仗的将士。王修晋冲动之下给四皇子写了一封非常长的信,其内容就是必须提高伤兵的受尊重的地位, 不能让这些为国打仗为国而牺牲为国而使身体出现残缺的士兵在回归家园后, 再一次受到来自家人和乡邻的伤害。
文人看不起士兵,若是没有这些士兵冲在最前面,用身体挡住了来犯的敌人,他们还能安稳的在后方吃喝玩乐?没有这些士兵, 他们这些文人还能什么机会沽名钓誉, 若是敌人攻进城,能自刎的文臣少之又少, 投降与敌,再为官的却是大为人在。王修晋不是歧视文官,但不能大捧文而轻武。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 王修晋趁着还有着冲劲的时候,把信送走。可等信送走之后,王修晋的心便忐忑了起来,便是号称平等的文明社会还会存在着打压,何况是封建君主社会。
王修晋忐忑的心情在见到赵四之后反而放下了,信送走还不足十分,赵四就到了。人在梧县,信便是送进官,怕也是会被压下,应该不会有人看到。王修晋绝对不会知道,他给四皇子的信,从来都是皇上先看过后,再交给四皇子。王修晋自然是不清楚这些事,现在和当面和四皇子讲也不迟,能让他更直观的感受到那些真正英雄是何等的样子,过来的伤兵是李将军着人送来,一路上有吃有住,可便是如此,到了梧县,王修晋着大夫为他们诊过脉,每个人身上除了受伤的地方之外,身体都出现其他的问题,不是说李将军的人亏待了他们,而是伤了底并不是一日两日形成。
听王修晋讲完,赵四手据成拳,狠狠的砸向桌子。赵四所想和王修晋不同,只要想到伤兵过的日子,便会想到那些卖了良心的朝内重臣,若没有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伤兵,想到贪墨之人,赵四恨不得将他们五马分尸。“他们可有签契?”王修晋的雇用契书,是赵四见过的最为特别的契书,不止保护了商人的利益,也给过来做工的伤兵以尊严,赵四以为当得推广。
拿出一份合同,赵四着人快马加鞭的送进京,让父皇见见,或许以后连朝中的大臣也得签这样的契,不要以为做了官就能做一辈子。
京城皇宫,天子拿着一封信,一封皇儿送来的急信,先拆了皇儿的,里面是一份雇佣契,翻开看后,天子乐了,“这定是王宰相的幼子所想。”笑过之后,天子却深思,这样一份契书给了他很多的启发,或许可以效仿雇佣契做很多的事。接着又拆开王修晋给四儿的信,信摸着很厚,天子猜测信的内容王修晋讲工坊的事,拆开看后,天子的脸色是越看越黑。若是在没出现通敌之事前,天子或许还不会这么生气,可现下边关战事又起,又看到王修晋写伤兵之惨,不得不使天子想更多。
梧县的花生油工坊未正式挂牌,却也开始有了更多人向工坊涌,先到达的伤兵也认识几个好友,在得到小掌柜的允许后,这些伤兵便想办法给以前认识的老战友送信。这工坊是皇上出钱,四皇子带人建的,而小掌柜便是日后管着他们的人,工坊的初衷自然是给他们提供生存的条件,但工坊也是需要盈利,便不要觉得工坊既然给他们提供便利,他们就能只吃饭不干活,契约便是对他们的约束。
不过对这些伤兵来讲,契约的内容真的是太优厚了,每天只做五个时辰的工,每个月可以轮流休息八天,但不能连着休,每天早晨每人必须吃一枚鸡蛋,中午会有一道肉菜,虽说分的不多,可对他们来讲已经过年的吃食了,而晚上还有一顿。先到的汉子们都不敢多吃,现在工坊没有活,不干活还吃那么多,还有工钱,还有大夫为他们诊脉,一些伤了底子的人,工坊还给他们提供药,汉子们已经不知偷偷的哭过多少次,都下了决心,便是告诉战友,也得挑那些实打实能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