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架应该挺狠的吧?”
“非常狠。”高志远笃定地点着头,“他打架是跟我爸学的,老高当侦察兵的全部格斗技能都真传给了他。”
听上去很带感,夏天脸上挂着笑,畅想了一会儿:“所以他和你爸,其实挺像的。”
“没错,可他不喜欢老高,所以在极力避免成为老高那样的人,我爸对人对事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就一定要反着来,包括对我的耐心程度,还有有求必应。”高志远说到这儿,忽然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殊途同归,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像,而是骨子里的,从本质上做出一样的选择。”
好一番云里雾里的判断,夏天没忖度明白此中深意,只觉得这小孩有点不得了,似乎是要成精!
“那也还好,你爸那么酷,像他也挺好。”夏天词穷,自己简直快被一小学生给比下去了,“不管怎么说,利他主义总归是很不错的品质,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高志远耸了耸肩:“见仁见智吧。好比他对王宁,你知道的吧,他不是感情用事的去补偿,而是非常理智清醒的做着他认为应该做的补偿,这就……让人没招了。”
夏天再一次词穷,感觉这天聊不下去了,他也不是没质疑过高建峰对杜洁一家的态度有些过,但了解了曾经的故事,再换位思考,他明白自己做不到,于是更加佩服高建峰敢于面对,且能坚持这么多年。
这就是吸引吧,虽不能之,心向往之,他自认不过是个信奉利己主义、时常还会狭隘偏激的人,所以本能的,才会被高建峰这样的人吸引。
这么想想,他心里慢慢地溢出了一点点甜丝丝的味道,他喜欢的人,比他自己要纯粹高尚。
恰在此时,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响,高尚的人飞快去而复返,一进来就扔给夏天一盒药。
“抗过敏的。”高建峰说,“我觉得你不是感冒,先试试吧,看半小时后能不能有效。”
说着他去倒水,从暖瓶里倒了一半热的,又搀了一半晾好的凉白开,递给夏天。
“你刚去买药了?不是要夜泳么?”夏天问。
高建峰抿着唇,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说:“都趴窝了,集体闹肚子呢,估计是吃海鲜吃的,这一帮土鳖。”
“那你没事吧?”夏天看着他。
高建峰摇摇头:“我天生肠胃好,吃的也不多。”
夏天嗯了一声,喝下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鼻涕似乎减缓分泌了。高志远的生物钟开始到点提醒,刷了牙钻进被子,他说:“二位晚安吧,我先睡了。”
小人精活方才活像个学究,这会儿摘下眼镜,立刻恢复了小孩子的面貌。
小孩子睡觉,两个“大人”也就不说话了,高建峰去厕所散了两根烟,磨蹭了好一会,出来看见台灯底下的红鼻头依然精神矍铄,他坐在行军床上轻声问:“还不困吗?”
“不困,”夏天不想就这么睡了,“外面凉快吗?”
“挺凉快的,微风,浪不大。”高建峰看着他说,“我觉得你好多了。”
夏天点头说是:“肯定是过敏,头不疼身上也不疼,没有其他症状,现在吃药就没事了,想不想出去吹吹海风?”
高建峰打量着他,像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半晌站起身:“走吧。”
海滩上的人都散了,夜晚的大海漆黑一片,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两个人在沙滩上席地坐下,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感受海风细细吹拂着脸,柔和的像是爱人轻抚面颊。
高建峰坐了一会儿,仰面躺了下去,头枕着胳膊,阖上了眼,“你什么时候回家?”
夏天:“走的时候路过西京,你们下车,我直接往下走就能到镇上。”
“我陪你去吧,让他们把小高带回去就行。”高建峰说。
夏天有点惊讶:“你真去?”
“是啊,看看广阔天地,认识认识农作物。”高建峰低低地笑着:“省得你老挤兑我,说我是少爷。”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夏天此刻眼里全是笑,“条件可不怎么样。”
“没事,”高建峰不在意地说,“我这人刨个坑就能睡。”
那倒是,想起他包里的那份凌乱,夏天相信这个说法不假。
“买票你就不用管了。”高建峰又说,“回头再算钱。”
夏天说好,撑着双臂看着远方。
“那些船是什么,还挺大个的。”
“战舰吧,渔民晚上一般不出海。”
说完这句,彼此间良久都无话,夏天转头看着他,不确定他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假寐,直到轻柔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才确定高建峰是真睡着了。
昨晚就没休息好,累了还陪自己来海边吹风,这又是利他主义在作祟?高建峰其实也会对人说“不”吧,他搜肠刮肚了老半天,找到几个例子可循,好像方才觉得有点安心。
他端详着高建峰,这人睡着的时候有不同寻常的温和安静,其实除了轮廓鲜明,高建峰五官都非常清秀,鼻子是长得最好的,挺拔中还带了点秀美,应该是像妈妈吧。如果认真算,高建峰也该算是没妈的孩子,难得却那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
鼻子里突然有股酸酸的味道,说不清也道不明,他突然很想抱一下这个醒时酷帅,安睡时温柔好看的少年,把他这一刻的样子牢牢记在脑子里。
不如发个矫情的誓言吧,他心底蓦地涌上一股既执着又汹涌的情感,对着苍穹大海,漫天星斗——这些比他渺小而短暂的生命漫长许多,漫长到几乎亘古长存,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的见证者们,许下一个誓言。
他会一生一世爱着身边这个少年,看着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看着他渐渐地老去,然后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第38章
夏天说回白马村, 实际上第一站去的是县里的洗煤厂。
夏山河近来和丁小霞正闹矛盾,平时住在厂子里, 一周才回一次家, 夏天很容易就在那里找到了他。
不想见丁小霞,但也不代表他想见夏天,夏山河惊讶夏天一声招呼不打就回来, 疑心他是来管自己要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无论态度还是言辞都显得非常冷淡。
夏天猜的出夏山河在想什么,这男人眼看着已经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了。他没提钱的事,倒是拿出从周妈那儿要来的已作废的一纸公函,给夏山河看。
夏山河扫了一遍, 脸上浮现出一点不满,老婆串通村里人整大儿子, 这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当时也挺恼火。但做都做了,他拦不住,只能阿Q似的自我安慰,反正儿子有学上, 将来自己的生活会更有保障,没学上那就早早打工, 赚的钱还是要拿来分担家用。
其实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