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冰雾散去,她看清的刹那,再次僵在原地。
立体深刻的五官,紧闭的浅蓝长睫,惨红的嘴唇,柔顺微卷的蓝头发,居然是伊麦伯。
只是原本微微红润的脸庞现在苍白无比,与堆放在地的巨大冰块颜色几近一样。
她脑子一片空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更恐怖的是,当她微微清醒,准备推回抽屉时,死人伊麦伯的浅蓝长睫动了动,就要睁开眼睛。
她捂住嘴,半瘫在地,才止住就要发出的尖叫。
下一秒,伊麦伯居然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浑身颤抖,吓得魂不附体,这下完全瘫倒在地上。
伊麦伯柔和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的冰柜抽屉传来,“是你啊,很久不见。”
她不敢说话,牙齿吓得直打颤。
他似乎在笑,“给我关上吧,我晚上会来找你。”
“别……别……”千万别来找她,她终于发出了声音,跌跌撞撞地扶着冰柜站起,就要关上抽屉,与他浅蓝澄澈眼瞳正好对上,说不出来的异动感觉撞击她的心,天,她叫苦不迭,连忙闭上眼,“你、你、你先歇会儿吧。”
说着手忙脚乱地拉住抽屉铁环,一眼不敢多看就将抽屉推了回去。
又差点瘫倒在地,勉强支撑身体,踉踉跄跄地狼狈了出去,这时天色刚刚大亮,看到高高天空透出的日光,她不知怎的舒了一口气。
不敢再在黑城堡多待,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多娜说,便直接让多娜去想办法打探逃出黑城堡的方法。
“现在?”多娜吃惊地问,“逃出去?”
“就是现在。”她斩铁截铁地答道,“赶紧的,快去打听。”
多娜见她脸色惨白得厉害,也没多问,就匆匆忙忙出了通铺寝室。
她继续去花园打扫卫生,用铁锹铲雪,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个钟头,正要转战大厅时,多娜才顶着满身风雪奔来。
“我打听到傍晚时西面的侧门会开,”多娜低声道,“会有送菜和送杂物的车进来,同时有运垃圾的车出去,我们可以藏垃圾车里。”
“好。”
多娜正要离开时,她又问道:“领主新娘有说给你们的金钥匙是开哪扇门的吗?”
多娜又摇摇头,“只说是一间地下密室的,但没说哪一间。”
“我想去看看。”她的脸色惨白得更厉害,凭着直觉她觉得与伊麦伯这事有关。
“还是不要吧,”多娜有些犹豫,“新娘警告过我们,没有获得准许是不能去的。”
她还是决定过去,“是哪处宫室的地下密室?”
多娜皱眉看着她,“就在新娘所住宫室的下面。”
“我这就去看看,你不用跟来。”
但多娜还是跟着她来了,两人轻手轻脚地沿着潮湿的石阶往下走,扶着黑漆漆的滑腻墙壁,就着墙缝里闪光植物发出的细微白光,一直往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原本微弱的光亮开始变亮,每隔几步可看到一盏芬芳油脂灯悬挂在墙上,只是地下楼道依旧狭窄。
昏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愈发惨白。
多娜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她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多娜数次都想开口能否回去,可看到前方她的坚定步伐时,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是这里吗?”忽听到海心问。
“是是。”多娜连忙道。
一扇又一扇小木门出现在斑驳剥落的深灰墙壁上,透出莫名古怪的诡异感觉。
“好像一个秘密地牢啊。”海心喃喃道。
多娜怵了一下,“也许是堆金银财宝的地方。”
海心睨了她一眼,“堆金银财宝房间的钥匙可不会交给你们。”
交给我们的钥匙……多娜心里犯起了嘀咕,也说是很重要的啊。
听得一声轻响,便见海心已开始试钥匙,已放入第一扇小木门的钥匙孔。
试了几下,小木门纹丝不动。
她们又走向第二扇小木门,钥匙放进去,依旧纹丝不动。
第三扇、第四扇、第五扇小木门全都纹丝不动,直到第六扇,金钥匙转了几圈后,听得嗒地一声轻响,小木门居然开了。
她俩同时屏住了呼吸,脚步微颤,一前一后进了小房间。
与房外的昏暗相比,房内的光亮异常明亮,一座破旧大烛台置放在墙角,上面点燃了几十根粗大的白色蜡烛。
室内空空的,一无所有,除了烛台外一件家俱也没有。
多娜在房内转了两圈,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里面放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也许是的。”海心蹲在陈旧泛白的深红木板上,用手轻抚了一下,“一点灰也没有。这里地处隐秘,却经常有人打扫,这是为什么?”
“可能只是正常的打扫,你别想多了,”多娜道,“怎么说这里也是城堡,不可能让这些房间都灰尘满天吧。”
海心却是冷笑,“连新娘子的房间都是灰尘满天,直到她来前的几天才打扫,这里为什么又每天打扫?”
多娜愣了一下,“也许,也许……”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海心摸着一尘不杂的陈旧地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童话书里写过的《蓝胡子》故事。蓝胡子将一把钥匙交给新婚妻子,要新婚妻子在他出远门的时候千万不要打开这间房间的房门,可新婚妻子还是没能抵住自己的好奇心,将房门打开了,却惊恐地发现蓝胡子前面娶的几位妻子全被残杀,血流了一地,残肢断体到处是……
捏紧手中的金钥匙,海心颤声问:“你知道领主的前几位妻子都到哪儿去了吗?”
“是跟人私奔还是逃出去了吧?”多娜说。
“她们为什么要跟人私奔或逃出去呢?”
“不知道。”
“是觉得领主不够好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别吓我啊,”多娜吓得嘴唇发颤,“海心姐,你、你怀疑她们是被灭口了?”
海心没有回答,从地板上站起身,开始来回地走,走了几圈后在一处停下,“这里好像是空心的。”
说着立刻又蹲了下来,伸出双手,用力撬了下这块地板的板缝,地板居然很容易就松了,拿起这块地板,赫然出现一个洞——地板下居然另有空间。
多娜此时已骇得满脸惊色。
地板下的空间并不空旷,而是挤满了蓬头垢面的瘦弱女孩子,听到声响,她们全都瑟瑟发抖地抬起了头——
视线相碰的刹那,海心只觉得全身被凉水浇过,明明是弱者的女孩,大部分眼神却全都冰凉、冷漠、麻木,只有小部分是惊惧和害怕,还沾染点人间烟火气,至少是活人的感觉……
半个钟头后,海心在洗衣房里用冷水洗衣服,五根手指已被冻得通红,却全然不在乎,反正冻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习惯疼痛。
她仍在想刚才的事——她和多娜合上地板,仓惶逃走后,似乎还能听到那些女孩的哭声。曾有几个女孩向她们发出哀求的目光,她也伸出手想去救,却被多娜猛地阻拦。
“我们自身难保。”多娜极低声对她说。
她只得收回手,原本哀求的女孩们的目光瞬间变为了麻木和冷漠,一点失望也没有,似是习已为常。
她怀疑女孩们也哀求过常来这里打扫的侍女们,但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新娘要把钥匙交给多娜她们保管?”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想起停尸间的事,她悚然一惊,加快洗起了衣服。
她用最快速度洗完了三大盆衣服,手已冻得麻木,还要晒衣服。但晒比起洗已经轻松很多,因为晒衣间是有壁炉的,火还烧得很大,将屋子烤得暖烘烘的,原本只是为了快些晒干衣服,却使她们这些洗衣的侍女也暖和了起来。
她原本麻木的双手已渐渐回暖,一边晒衣服一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只希求等会儿能下得小些,这样便于逃走。
终于熬到傍晚,她和多娜仅带了几件日常衣服,就奔向了西面侧门。
细密的飘雪下,厚厚的木门被关得紧紧的,木栓上挂着一把重重的铜锁。
“还有多久开门?”她见状蹙眉。
多娜的眼神迷惑,“照理应该是现在,差不多了啊。”
两人躲在角落悄悄说话,忽见一个拖着菜筐的杂役路过,多娜连忙过去问:“请问这门什么时候开?”
杂役是个小少年,口齿清晰地回答:“一个钟头前刚收到命令,今晚城堡所有的门都不让开了,直到明天早上。”
海心暗叹,那只能明天早上逃走了,只是不知能否顺利。
晚上的城堡灯火通明,一反过去几天的诡异沉静,而是弹琴奏乐,莺歌燕舞,一派热闹。据说婚宴的最后一日必须狂欢到天明。
海心谎称胸口发闷,不能待在室内,与多娜换了班。她去打扫顶层露台还有走道,多娜去宴厅端茶送水。
风已停,雪却并不小,硕大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露台的地砖上,海心打算只清扫一些污物,至于铲雪,那是铲不过来的,就算铲净了,第二天又是厚厚一层。而那时自会有专门的铲雪人过来。
可即使是清扫污物,也得扫很久。因为露台太大了,污物自然也多,扫起来当然花时间。
雪下得很大,只扫了一会儿,她的破旧袄裙上就覆满了雪花,短发就更不用说了,就像戴了一顶雪白帽子。
忽然之间,雪好像停了,她的眼睫不会再被雪花凝住,像刚才那样揉揉眼才能继续打扫。
抬眼看下天,悚然惊住,一柄华贵黑伞正在她头顶上,为她遮住所有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感谢大家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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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紧张颤抖地回过头,看见了一袭华丽黑袍的伊麦伯,蓝色眼睛犹如雪夜里的蓝宝石,剔透澄澈,耀眼动人。
她傻住了。
他勾了勾迷人唇角,笑得甜蜜可亲,“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她竭力压住对他的恐惧,说道。
“不会的,我怎么会?”他向她走近两步,她却惊恐地退后两步。
他的眉头微蹙,语气仍柔和,“我之前吓着你了吗?”
她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动,说不出一个字。
“这么久不见,我们坐下来聊聊。”他的笑容可亲,声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