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一日的反攻和塔图纳家族崩塌,实则希律亚王几十年的努力。
任何一个王都不愿被外戚制锢,包括希律亚王在内。但外戚怎可能轻易放手?整个国家都在自己手中,这种感觉多好。
阿拨斯的王已连续几代出自塔图纳家族,以后只会继续出自这个家族。王只是这个家族一个重要的人,这个家族才是实际统治者。
王听话,家族就会支持他;王不听话,家族就会换个王。
希律亚王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全是这样的命运。
希律亚从九岁继位的那天起,就明白自己只是家族的棋子。他知道反抗非一日之功,便暗暗积蓄实力。
他表现得既不过于聪慧,也不十分愚笨,中庸得体,优雅万分,是家族想要的王的样子。
但他已暗用重金买通塔图纳家族的一些佣人。佣人们在塔图纳家族主屋的地下埋下一枚炸i弹,他就重赏一块黄金,黄金对佣人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完成之后黄金到手,这个佣人也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这块黄金会落到佣人的后代手中,当然前提是,佣人的后代永远地离开阿拨斯,也不能在任何一个都城和城邦生活,只能远居一些海岛上的小城里。
当然,他还会制造一些小小的意外,让一些知晓黄金来历的佣人的后代死于车祸、斗殴、纠纷等,这样炸i弹的秘密就永远无人知晓了。佣人的后代的后代,他就会放过。
多年下来,他大概在主屋埋下一百枚炸i弹,在仅次于主屋的一些长辈的大房子或长辈们常去的情人的漂亮房子里各埋下五十枚炸i弹,前后用了三百个佣人,花费了三百块黄金,他觉得很值。
他还用美女和商业资源与一些落魄世袭贵族家族暗结联盟——天晓得这些落魄家族想东山再起都快想疯了,现在君王有意扶一把,他们自然乐意。
他只能与落魄家族结盟——与高级家族结盟会引起塔图纳家族的怀疑。幸而他看中的几家落魄家族都很争气,野心和上进心都很强,积累了不少财富,暗养不少私兵,还为他培养死士,专门打探塔图纳家族的秘密。
第200章
他娶的全部是塔图纳家族的女人,除了他的小皇后。为顺利娶到小皇后,他不惜动用一张极大的王牌威胁皇祖母。
——塔图纳家族下代继承人费贝若行受贿高达千万金,以及费贝若早年为分赃不匀杀死了前首相的事。前首相可是阿拨斯第二大家族的下任继承人,当他设计让这事暴露出来后,第二大家族的人当晚就包围了塔图纳家族,还扬言君王若是不给一个满意的处理,他们将与塔图纳家族同归于尽。
他便顺势判了费贝若死刑,塔图纳家族大为震撼,却无法斥责君王,因为人证物证俱在。皇祖母最是重视这个亲侄,自是不肯接受这个结果,强势要求他改判。他便拿出娶小皇后的条件与皇祖母交换,皇祖母思前想后,只能答应,但要求小皇后不能拥有后宫实权,他同意了。实际上,他了解小皇后,小皇后对实权不感兴趣,可能更喜欢赚钱。
事实也是如此,小皇后除了每日处理一些基本后宫杂务外,基本不过问后宫的事。
后来他判了费贝若流放北大陆,皇祖母那边便安静了一阵子。
他故意放任费贝若在北大陆招兵买马,壮大实力,就等费贝若杀回来。
塔图纳家族不是那么容易拉得下来的,只能任其做大,膨胀其野心,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让整个大陆都看到他们的野心,灭掉他们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旁人眼里,他是被逼的,无可奈何的,再不出手就会被家族灭掉。
——不是他忘根、忘本、忘恩、忘情,不顾与皇祖母的祖孙情,不顾塔图纳家族的培育、护雏之恩,而是塔图纳家族嚣张跋扈、贪欲膨胀、狼子野心,竟做乱臣贼子妄图上位。
——要是他再不灭这个家族,他便不配做这个国家的君王。
家族主屋被毁,家族实权长辈几近全部被灭,塔图纳的象征一夜坍塌。
老皇太后和大皇后被关各自行宫,终身不得踏出。塔图纳家族还活着的男丁全部被抓,不日公开火焚;家族的全部女人当场被杀,无一存活。
传闻还有家族外逃的男丁,事发时正好在海外,逃过一劫,目前希律亚王的得力干将正在核对名单,要抓住漏网之鱼。
一个在阿拨斯呼风唤雨几百年的家族,哪那容易被灰飞烟灭?!
希律亚王可能正是知道这一点,没有把皇祖母和大皇后就地处决,而是把她们作为一个引子,吸引来更多的飞蛾。
当然,孙子处决祖母也是骇人听闻了点,这也是希律亚王不会轻易下手的原因,因为不想“遗臭万年”。
至于大皇后,可以杀可以不杀,但在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没有用完前——比如吸引“叛党”,希律亚王不会下手。
“你当初给大皇后下绝子药,不光因为怕生下残缺儿,还因为你不想生下这个家族的孩子吧?!”海心问希律亚。
“是的,”希律亚坦然承认,“他们已控制阿拨斯太多年,我不想我的后代再与他们有关。”
他想要真正稀释这个家族对这个国家的影响。
“这次幸而有你,”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没有你,他们就踩着我上位,控制你的儿子,再次成为阿拨斯的主人。”
她打掉他的手,没有说话。
他笑得更温柔,一点都不介意,“我目前正在调查给我下毒的人,你就少出城堡,最好不要出去,我才不为会为你担心。”
她悚然一惊,“下毒的人不是塔图纳家族吗?!!”
“下毒的和叛变的是两拔人,”他柔声解释,“我之前一直处理的是叛变的事,下毒的事还没顾上。”
“你怎么知道是两拔人呢?”
“因为叛变是临时发起的,也就是说核心家族成员并未提前预知我会中毒,见我濒临死亡,皇储病亡,才起了叛变之心。但计划不周全加上我突然‘复活’,致使一天就被覆灭。”
初夏的午夜还是有些微凉,希律亚为她披上一条薄纱披肩,才又说道:“计划不周全便意味着临时起意,”希律亚笑道,“临时起意便是不知我会中毒至深,几近死亡。当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因为诸侯王已经出发来都城参加葬礼,他们得趁诸侯王到来之前起势,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仓促上阵,想在皇储出殡那日制住所有达官贵人,占领城堡,控制都城,即使诸侯王的军队几天后赶到也拿他们没办法。”
希律亚说道:“他们在都城只手遮天,没想过会失败。凭心而论,若没有我布局几十年埋在他们房子下的炸弹,他们也不会失败,至多损失了大批私兵而已。他们的核心长辈和后辈会迅速撤退,带走能带走的所有财宝,乘坐海船逃走。他们连海船都准备好了,最昂贵的珠宝已堆在船上,这是他们的后路,没想过会用上,”他微笑着,“最终也没用上。”
几日后,严刑拷打之下,家族的几位核心年轻成员承认确实是临时起意,“费贝若大人认为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晚了就再没有塔图纳家族崛起的机会了。近几年来,王处处压制我们家族,将一部分产业交给其他家族,早让几位爷爷不满。”
“若不是王怕我们家族声望越来越高,还夺走我们的利润,哪会有今天的事?!!是王逼我们的。”
“中毒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不知道王会中毒。王向来谨慎,让他中毒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反而会暴露自己,不会做这种弊大于利的事。”
……
大半个月后,海心乘坐马车前往公学。一直未处理那边公事,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估计乱七八糟吧。
果然,公学内一片萧条,所有拓展项目被毁得面目全非,修缮起来得花不少钱。又走入室内运动场,也是一片狼籍。海心叹了口气后又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内也一片乱糟糟,所有文件都被甩在地上,还有部分被烧毁了。
海心坐在地上清理文件,刚坐了一会儿,莱纱端着热茶进来,大惊失色,“您怎能坐地上?!”
“椅子被毁了。”
“您赶紧起来,”莱纱放下热茶,眼泪都急得差点落下来,“要是王知道,我们肯定会被打板子了。”
她失笑出声,“没这么严重吧?!”
“怎么没这么严重?!”莱纱埋怨着把她扶起来,“受苦的真是我们。”
“好了好了,我看下这本账册。”她又坐到了窗台上,莱纱见状忙唤侍女去马车拿坐垫。
坐垫拿来的时候,玛姬抱着一摞账册也进来了,行礼跪拜,“殿下,得知您来公学,我立刻把上个月的账册也带了过来,您或许需要。”
“太感谢了,玛姬,但你下次看到我不需要跪拜。”她微蹙着眉。
不知为什么,叛乱之后,城堡的任何人见到她都会行跪拜礼,她一出现,跪倒的人一片,而以前不是这样的,没想到连玛姬也这样。
玛姬却跪着不起来,“您是最尊贵的皇后,我行跪拜礼是应该的。”
“好了,你现在也跪拜够了,起来吧。”
玛姬仍不起来,还流下了眼泪,“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莱纱的脸色一变,立刻叫来几个侍女一起拉起她,“玛姬,这里可由不得你胡闹。我起先只当你是来送账册的,这才让你进来……”
眼看大哭着的玛姬就要被拉走,海心叹了口气,“什么事,玛姬?莱纱,你放开她。”
莱纱不情愿地放开了玛姬。玛姬哭倒在海心面前,“我的丈夫的一个情人与塔图纳家族的男人有染,无意中……也许是故意的,为这个男人将一小部分珠宝秘密弄到船上,帮助他们逃跑……”
说得虽乱,但海心大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希律亚提过如果事败,塔图纳家族的人会乘海船逃跑,海船上堆着珠宝,而玛姬的丈夫的情人就帮塔图纳家族的一个男人将珠宝弄到船上。
“现在我丈夫已被抓到监狱,我的公公、婆母还有我丈夫的几个兄弟也全被投入监狱,家里的财宝全部被充公,现在家里只剩下女人们了。”玛姬哭得厉害,“她们求我,求我在皇后殿下面前说说好话,放我们的家人一条生路。”
“你还没和你丈夫离婚吗?”海心皱眉问,“你丈夫以前对你不好,抚养费一分也没给过。”
“殿下,”莱纱在一旁提醒道,“贵族们都不离婚。”
玛姬哭道:“我不是没想过离婚,可一想到我的女儿们可能因父母离婚嫁不到好的男人,我就不敢离。”
“你让我考虑一下吧,你的事我还不是很清楚。”海心叹着气从窗台下来,拿起玛姬放在桌上的账册,便踏入走廊离开了。
盛夏的骄阳下,马车飞快地行驶,海心原本微微闭眼,正在打瞌睡,一道尖锐凄厉的女人哭声从车后传来,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叫。
她惊异地拉开车帘,莱纱想阻止,但已迟。
只见昔日光鲜亮丽的伊芙琳夫人蓬头散发、衣着凌乱,抱着一个婴儿哭喊着追在她的马车后面,婴儿吓得哇哇直哭,伊芙琳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被吓住了。难道希律亚与伊芙琳并未分手,而是暗渡陈仓,还又生下了一个私生子,现在伊芙琳抱着私生子来找她,逼着他们来负责?
第201章
“我听说,”莱纱看着她的脸色,解释道,“伊芙琳夫人和王分开后,和一个伯爵走在了一起,还生下了一个私生女。这个伯爵丧妻多年,曾允诺过伊芙琳夫人,不会再娶妻,只有她一人。没想到伯爵暗自与一个男爵小姐订婚,正准备举行婚礼之际,动乱发生了,伯爵虽幸免于难,但因其姐曾做过费贝若的地下情人而受牵连,被投入监狱,男爵小姐也与他取消了婚事。”
“那多好啊,”她说道,“渣男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果是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她干吗还要为了渣男来找我?”
她自然猜得出伊芙琳是为了救情夫来找她的。
“可能是还抱着一线希望吧,毕竟与那位男爵小姐取消了婚事,伊芙琳夫人就有了上位的机会。”莱纱说道。
“您让她别跑了吧,”她说道,“别摔着孩子了。她的事我做不了主。”
莱纱看着仍抱着孩子追跑的伊芙琳夫人,愠怒地说道:“是得跟她说说,她这是要丢您的脸,让别人都觉得您无情吗?”
说着莱纱让车夫停了马车,亲自下车走向伊芙琳追来的方向……
她只觉得头痛,探出车窗对莱纱说道:“我先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马车再次启动,这次很顺利,一路驶到了城郊,紧接着冲飞上天空,驶向远处悬崖上的城堡。
在马车上睡了一个小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行宫。
孰料刚进行宫的雕花大门,就看到塔利德正靠着走廊的墙壁,一脸郁闷。看到她,塔利德立刻走来,恭敬行礼,“母亲。”
“你在等我?”她颇为讶异,塔利德很少主动来找她,同时心下安慰,总算没人一看到她就行跪拜礼了。
“想起很久没与母亲一起吃晚饭了。”塔利德回应道。
她很高兴,一时忘形拉起他的小手,他却一下把手缩回,她才忆起这里十岁的男孩忌讳这样与母亲亲近。
“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要厨子去做。”她笑道,“把你妹妹也叫过来。”
“按母亲喜欢的来做就行。”塔利德回答。
穿行在狭窄的走廊,还没踏上楼阶,塔利德忽然问道:“母亲,父王真的会将母后关一辈子吗?”
母后指的是大皇后。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说,“你父王也不会把每样决定都告诉我。”
“如果,我是指如果,”塔利德咬着牙说道,“如果父王真要将母后关一辈子,您能为母后求求情吗?母后在这件事里其实是个受害者,她并没有参与暴i乱,还反对费贝若登基,她只是无力反抗,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