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婿和夫君,陆行云是不合格的,可他作为一名官.吏,却是无可挑剔的,任哪个百姓都要给他竖个大拇指。可是她的女儿不是别的百姓,是他的妻子啊,她又能怎么做,怎么想呢?
“柳儿...”
喉咙一滚,她把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眼里满是酸涩,泪水悄然落入她的头发。
感受着头皮上的湿热,姜知柳的唇越抿越紧,闭上眼眸,久久没有言语。
翌日,姜家如期发丧,姜九岚抬棺,姜知柳和柳三娘抱着灵位走在前面,偌大的送葬队全体缟素,招魂幡在阴暗的天光中摇曳,白色的冥钱随风飞舞。
整个葬礼用了半日,翟无期写的祭文也被姜知柳在坟前烧了,掩下最后一抔土时,柳三娘眼前一黑,哭晕了。
姜知柳只好带着她回家照料,这一看顾就是半个月,柳三娘整日里食不知味,不是发呆,就是流泪,转眼就瘦了两圈,形容枯槁,姜知柳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只能打起精神开导她。
这一日,她哄着柳三娘睡下了,便端着药碗出来,刚走到院外,就看见陆行云走了过来,阴沉沉的暮霭中,他一身素白,神情肃穆,头上白色的缟带随风摇曳,满面风霜。
看到他的那一刻,姜知柳浑身一僵,手里的药碗瞬间跌落,摔的支离破碎。
她恍了恍,觉得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柳儿……”他走到近前,眸中含着深深的歉疚。
眼眶骤红,姜知柳蹲下来捡碗,滚烫的泪落在手背上,指尖也被扎破了。
陆行云一惊,立即蹲下,用帕子包住她的手:“怎么样?痛吗?”
摇摇头,姜知柳被他扶了起来。淡淡的天光中,她眸中含泪,脸颊苍白,缟素的衣衫下身形单薄,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神色一恍,陆行云眼底似有暗流涌过,他抿着唇,手紧了紧:“我...我来晚了……”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声音发哑。
“柳儿...”
默了片刻,她道:“我娘歇下了,我们先去找大哥吧。”
“好。”
姜知柳举步往前走,陆行云下意识去拉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没拉上。望着笼罩忧伤的面容,他眉头微蹙,手不自然地收回。
转了几个弯,姜九岚从对面行来,姜知柳正要开口,他却一拳打在陆行云脸上。陆行云到底是书生,哪经得起他的铁拳,身子一歪,差点站不住。
姜知柳赶紧拦住:“大哥,住手!”
姜九岚气的脸色涨红:“妹妹,他都这么对你,你还护着他!”
朝陆行云瞥了瞥,姜知柳攥着拳头道:“对,我护着他,因为他是我自己选的夫君。”
“你!”
姜九岚重重锤了下拳头,剑眉骤成川字:“罢了,我管不了你!”说着气冲冲地跑了。
望着陆行云嘴角的血迹,姜知柳远山眉一蹙,眼底闪过复杂之色,走到近前,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望着她哀伤的面容,陆行云眸底燃起一团灼光,忽然抱住她,下巴紧紧贴住她的耳朵,语气深沉,仿佛在压抑什么:“柳儿,我会陪着你的,我会的...”
眼眶发酸,姜知柳没有言语,酸楚的感觉在骨头缝里游走,心口处潮湿得像是下了雨。
她知道他此刻说的话是真心地,可是之后呢,再度发生这样事,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那个答案在心底若隐若现,她不敢触碰。
轻轻推开他,姜知柳轻声道:“你先歇息一下,明日我们再去墓地吧。”
“不,还是今日吧,我已经晚了这么久,不能再晚了。”
闻言,她扯了扯唇,云淡风轻:“反正也晚了一个月,再晚一天也没什么。”
“柳儿...”手中一紧,陆行云露出愧色。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姜知柳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叹了叹,陆行云握住她的手,眸中神色莫明:“我明白的,走吧。”
微微颔首,姜知柳带着他往北山行去。马车上,姜知柳一直靠在那里,望着虚空中发呆,忽然,凉风吹过,姜知柳打了个寒颤。
乍暖还寒,也不算太凉,他们出来都没带披风。陆行云立即脱下外袍,往她身上披,姜知柳却拦住了:“我没事,不冷。”
手僵在那里,陆行云沉默了片刻,还是强硬地披在她身上了。
背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姜知柳心底涌起复杂的感觉,指腹在衣服上摩挲着,没有言语。
望着离自己不近不远的女子,陆行云眸光渐深,自紫竹园之后,他们关系好转,每次外出姜知柳总靠在他身边,如今这距离倒像是故意拉开的。
沉吟了片刻,他无声挪到她旁边。转头看了他一眼,姜知柳愣了一瞬,复又望向别处,整个过程面色无波。
见她如此,他原本伸出的手又拢回袖中,尔后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到了墓地后,陆行云双膝一弯,露出歉疚之色:“岳父大人,小婿来迟了。”说着磕了几个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用烛火点燃。
扫了扫上面的内容,是祭文。姜知柳薄唇微挑,眼底半似讥屑、半似凉薄。
好一封真情实感的《祭泰山大人文》啊...
抬眸的瞬间,她细微的表情正好落入陆行云眼里,攥着祭文的手一紧,他抿着唇,低下眉眼,眼底神色莫辨。
火苗骤盛,祭文逐渐化作灰烬。
“走吧。”
见他看着火苗不知在想什么,姜知柳淡淡开口,转身往外走。陆行云一凝,起身握住她的手。
淡淡瞥了他一眼,她由他扶着上了马车,还未站好,就抽了手坐在侧位。
叹了叹,陆行云挨在她旁边坐着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言语,空气似乎凝固了。
陆行云几次望向姜知柳,见她一直闭着眼睛,他喉咙里的话绕了又绕,还是憋回去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姜知柳忽然捂着肚子,眉头紧蹙,没一会就冷汗涔涔。陆行云大惊,赶紧搂住她。
“柳儿,你怎么样了?”
“肚子...疼...”她打了个寒颤,脸色忽青忽白。
被她突如起来的症状吓了一跳,陆行云立即催促书庭回城。然尔,不过须臾,她身下竟流出一缕鲜血。
眸光大震,陆行云面上一白:“你...你怎么流血了...”
牙齿磕得作响,姜知柳却皱着眉眼,摇头不语。
见她如此,陆行云脑海里不由自主转过千百个不详的念头,身上骤然发冷,冒着幽寒的冷气。
“快!”他朝外面大喊,心口怦怦直跳。
明明不算长的路,可这一刻,陆行云却觉得像是过了三天三夜。到了医馆后,大夫见她出血,脸色一变,把完脉后,扼腕道:“滑胎,果然是滑胎了!”
闻言,陆行云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扶着额头,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大夫叹了叹,拱手道:“公子,尊夫人滑胎了,且那胎儿已有三个月了。看脉象是因为连日操劳、心绪郁结导致的,且这郁结之症从怀孕之初就有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要早点支棱起来。
第19章 滑胎
“三个月...”
瞳孔猛然一震,陆行云望向姜知柳,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身上蹿,浑身的血液都冷凝了。
他记得姜知柳回青州前一天,还跟他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所以她那个时候就知道她自己有孕了吗?
双腿一软,他跪在床畔,紧紧攥住她的手。
“怪我...都怪我...”他喉咙沙哑,眼尾赤红,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若非他让她一人奔丧,她也许就不会滑胎了。
一旁,姜知柳得知自己果然滑胎了,心口处似被滚轮反复碾压,痛的窒息。
“出去。”
她把手抽走,翻身朝向里侧,颤声发出冰冷的声音。
望着她虚弱凄冷的背影,陆行云眼里似刺刀划过,伸出的手握成拳,缓缓垂落。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哑得发不出半点声息。
他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出走,到门口时,又红着眼,深深凝了她一眼,这才走到外间等着。
安静下来。
姜知柳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咬着手腕,身子不停地颤抖,泪水似洪流淹没了她的脸颊,打湿了枕头。
她的孩子死了...毫无预兆地死了...
明明他陪了她三个月啊,怎么就死了呢?
她好像跌尽了寒冷的深渊,身子一寸寸发凉,慢慢地把心都冻住了。
一旁,大夫见她久哭不止,面上露出怜悯之色,安慰了几句,就取出药丸给她服用,又用银针给她扎脉。
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哭到最后,她眼皮越来越沉,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片刻后,大夫把陆行云喊了进来,望着榻上兀自挂着眼泪的女子,陆行云眸中一揪,朝大夫拱手行了大礼,这才弯腰将她抱回马车。
回府后。
姜九岚见自家妹妹这般情形,脸色大变,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陆行云,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柳儿她...滑胎了...”
“什么!”姜九岚神情大震,揪得更紧了:“陆行云,她都怀孕了,你怎能在这个时候让她一人回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他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双臂一紧,陆行云低下眉眼,下颌崩成削直的线。
“滚!”
姜九岚抢过自家妹妹,一脚将他踢开,大步往屋里行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陆行云的眼眸越发暗淡,像沉入湖底的的石,黑寂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