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馀暉下,柳如烟佇立在湖畔旁。
柳如烟肤如凝脂,顏如温玉,一双乌黑眸子清澈如水。那张精瓜子脸上,完美无瑕,一顰一笑嫵媚动人。她身穿一袭丝质长裙,勾勒出丰姿绰约的迷人曲线,当真万种风情。
洛绝影凝视着她,快步走上前来,但不管怎么走,她永远跟自己保持一段距离,彷彿天上的太阳你永远追不到。洛绝影怔了一怔,旋即停下脚步。他鼓起勇气,开口道:「是你吗?」
柳如烟眼波流转,声音十分温柔,道:「夫君为何如此问?」
洛绝影顿了顿,讶然道:「我、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柳如烟嫣然一笑,兀自道:「夫君,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洛绝影道:「是什么?」
柳如烟美目一转,道:「我希望你活得开心。」
洛绝影不假思索道:「有你在我身旁,我必然开心。」
柳如烟抬起俏脸,幽幽道:「你不是曾在床榻旁答应我,倘若有朝一日我走了,你仍要好好地活下去?」
洛绝影凄然道:「倘若失去你,我如何快乐?」
柳如烟道:「你应当珍惜身旁的一切。」
洛绝影道:「没人能取代你。」
柳如烟淡然一笑,道:「你可以将我当成美好的回忆,但别让我成为你的负担。」言罢,她纤细的身子逐渐消失,整个人宛若棉絮一般,缓缓被风吹散一般。
洛绝影刚喊别走,一团巨大的黑球将他吞噬,再次睁眼之时,周围景物已变成酒楼的房间。
他登时意识过来,这只是一场梦,一场过于思念而產生的梦。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耳旁传来,道:「你没事吧?」
洛绝影抬头瞧去,冉月嬋正望着他,明媚秋眸中透出一丝担心。他挥了挥手,道:「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冉月嬋问道:「你梦到柳姑娘了?」
洛绝影怔了半晌,道:「你怎么知道?」
冉月嬋好一会儿才道:「你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我想你必是梦到她了。」
洛绝影微微苦笑,许久之后,道:「也许我还是忘不了她。」
冉月嬋幽幽道:「她是你的挚爱,你本就不该忘了她,不过斯人已逝,你也该接受。」
洛绝影想起方才的梦,苦笑道:「你这句话真像她会说的。」
冉月嬋抿唇道:「一个女人被说像另外一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称讚。」
洛绝影耸了耸肩,环视四周,问道:「冉子陵呢?」
冉月嬋咋舌道:「别提那傢伙了,一大早便不见人影,天晓得又去哪儿鬼混了。」
洛绝影望向窗外,晨曦透入,原来现在已经早上了,他本以为只是打了个盹。他看向床沿,被褥有被掀开的痕跡,心中暗暗吃惊,莫非冉月嬋昨晚真住在这儿?
洛绝影倏地起身,沉吟半晌,道:「你先去楼下,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冉月嬋道:「我在门外等你。」
稍作洗漱后,两人一同下楼。
一大清晨,大厅挤满人潮,酒楼伙计勉强腾出一张空桌给他们。刚坐下来,周围传来人们的谈论声,喧嚣吵杂,令人难以静下心来。洛绝影脸上古井无波,本不在意,但他却听见有人提及「齐鈺」二字,顿时手边动作停下,仔细聆听。
邻桌一名头戴红巾的大汉,浑身充斥酒臭味,一脸醉醺醺道:「我跟你们说,昨晚那真叫一个精彩绝伦,我好庆幸自己在现场,否则就错过这齣好戏!」
一名个子矮小,脸上带疤的男子咋舌一声,道:「你说归说,何必卖关子!」
红巾大汉道:「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一名体态圆润,满脸横肉,下巴髯鬚打了个结的胖子,催促道:「别吊人胃口了!」
红巾大汉笑了笑,得意道:「你们应该知道竞榜吧?昨晚苍龙宗齐鈺接下这份榜单,前去抓捕海一色,结果不出叁十回合,便给人解决了!」
带疤男子皱起眉头,露出狐疑之色,道:「这怎么可能,齐鈺身为苍龙宗大弟子,江湖上素有龙门四少之称,怎会如此不济,你必是说了谎!况且,你又怎会在现场?」
红巾大汉喝了口酒,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海一色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明知道自己在竞榜上,仍孤身一人去花舫,寻花问柳。原本齐鈺没这么弱,但对方杀人不眨眼,阴险狡诈,故意将花舫女子抓起来当人质,齐鈺担心殃及无辜,反被他趁隙重创。」
长髯胖子道:「这么说来,齐鈺是输在歷练太少,并非武功不如人。」
红巾大汉道:「这不尽然,我看海一色不过是玩性大发,想藉此戏耍耍他。齐鈺绝不是海一色的对手,只不过输成这样,倒也出人意料之外。」
带疤男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下次重来。」
红巾大汉不以为然道:「你当这是下棋?海一色是邪道之人,心肠狠辣,他把齐鈺手筋脚筋尽数挑断,毁其经脉,令其成为废人。」
带疤男子惊诧道:「当真如此?」
红巾大汉说道:「这叫杀鸡儆猴,我猜五大宗门的人绝不敢再找他了。其实一开始大家本就比较看好海一色,毕竟人家成名得早,至今逍遥法外,必然有过人之处。」
长髯胖子摸了摸肚皮,打了个酒嗝,道:「真是可惜了,我听闻苍龙宗极力栽培齐鈺,如今被人废掉。」
红巾大汉轻蔑道:「自作孽不可活,五大宗门平日嚣张跋扈,尤以皇龙宗和紫龙宗为最,简直是狗眼看人低。你没听过吗?当初福威武馆得罪了皇龙宗,他们说要切磋武艺,却让弟子在比试中下狠手。许多武师经脉寸断,甚至有人当场死亡,福威武馆自此一蹶不振。」
带疤男子道:「人在做天在看,他们终于栽了跟斗,成了天大的笑柄。说起来昨晚其实我人也在花舫,你们知道我瞧见什么了?」
长髯胖子皱起眉,不快道:「别又卖关子。」
带疤男子道:「百鬼门派人抓翠儿,五大宗门的弟子想要英雄救美,结果死伤惨重。」
红巾大汉拊掌大笑道:「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带疤男子道:「这事还没完,今早我听人谈起,百鬼门看似将翠儿带走,却在一个人手中吃了个闷亏,被迫交出翠儿。」
长髯胖子讶道:「什么人如此有本事?」
带疤男子顿了顿,道:「你们可听过洛绝影?」
红巾大汉瞪大双眼,骇然道:「你是说『龙祸』洛绝影?」
带疤男子道:「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个洛绝影吗?」
长髯胖子纳闷道:「他此次前来金陵,莫非是为了寻仇?」
带疤男子喝了口酒,道:「江湖传闻五大宗门陷害他,污衊他杀妻弒师之名,若真如此,他肯定都嚥不下这口气。」
长髯胖子摇头道:「就算他再厉害,寡不敌眾,又能如何?」
带疤男子咋舌道:「纵然扳不倒,吓吓也好,省得五大宗门整天摆架子。你可知道,叁个月前紫龙宗摆席宴客,我们一行人到场后,他先嫌我们名望不够,再嫌礼物不够诚意,居然当场把我们轰出门外。」
红巾大汉道:「这事我听说了,好像不只你们,很多门派也这样。」
长髯胖子叹道:「一事归一事,齐鈺终是为民除害,此次只能算他运气不好。」
带疤男子摸了摸下巴,道:「这你就想太多了,我听说齐鈺是为了女人才接下榜单,他本想藉此夺美人芳心,博红顏一笑,岂料偷鸡不着蚀把米!」
冉月嬋忽地一怔,停下碗筷,想起齐鈺昨天跟她交谈的事,莫非他是为了自己?
红巾大汉精神一振,道:「我也瞧见了,他好像与一个叫『小红』的青楼女子曖昧不明,甚至还想帮其赎身。海一色打倒他时,小红正好在旁边,最后还被海一色带走了!」
长髯胖子耸肩道:「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葬送大好前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洛绝影左手托颊,右手举杯,悠间地啜了口茶,望向冉月嬋,笑了笑道:「想不到齐鈺竟是多情种子,方才有人会错意了,白白替他难过了。」
冉月嬋横了他一眼,道:「哼,我可没有。」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咆哮,原来是坐在邻桌的几个人倏地起身,朝红巾大汉叁人走去。他们身穿褚红长衣,胸口有龙纹,腰系素色腰带,多为丹龙宗的弟子。其中一人,厉声道:「你们这群无赖,说够了吧?一大早就说我们的坏话,真当我们好欺负?」不光是丹龙宗的人,附近还有墨龙宗和紫龙宗的人,他们纷纷目露凶光,似是对这叁人极其不满。
红巾大汉挺起胸膛,冷笑一声,道:「古不凡,就算你身为丹龙宗大弟子,又能如何?方才我句句属实,你们又何苦自欺欺人。你们被百鬼门打得屁滚尿流,这事早传遍大街小巷,就算你能让我闭嘴,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古不凡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脖子冒出青筋,怒道:「我现在就让你瞧瞧,我们丹龙宗是不是随便的人都可以欺负!」刷地一声,他不假思索拔出长剑。
醉仙楼的管事许渊见状,连忙上前,冷喝道:「这儿是醉仙楼,你们当是哪里?」
古不凡怒道:「你想袒护他?」
许渊不卑不亢,一字字道:「你们的私怨我没兴趣,但你若要闹事,我奉陪到底!」
古不凡一脸傲气,不留情面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许渊冷笑道:「你以为全天下是你们的吗?你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是金陵,你真以为可以全身而退?你若不信,大可一试,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胆敢与官府作对!」
古不凡内心虽不悦,但考量到对方有官府撑腰,最终仍隐忍下来。他挥开衣袍,朝桌上扔了几枚碎银,冷冷道:「这笔帐我记住了!」
红巾大汉淬了口唾沫,不屑道:「欺善怕恶,真希望他们今日在论剑台上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