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一道出来的,还有同样沉着脸色的昭帝。
温宪神色慌张地垂下头,“父皇,皇兄,温宪不是这个意思。”
她自幼就怕这位皇兄,比起父皇还要怕,尤其是当他冷着脸的时候,总让她心里怵得慌。
被温宪突然这么一甩,沈棠身形不稳,直接摔倒在地,纤细的双手支撑在地,瞬间被磨破了皮,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沈棠咬着唇站起来,与温宪一道屈膝见礼。
宋凝余光扫见忍着痛半跪着的沈棠,声音越发冷淡,“温宪,你可知错了?”
温宪愣住了,皇兄不是还没问话吗?怎么就让她知错?
她堂堂一国公主,便是打了沈棠又如何,更何况她还没打到,皇兄要她知什么错?
温宪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望向宋凝身后的昭帝,“父皇……”
却见昭帝半分插手的意思也无,温宪只得嗫喏道:“是她在东宫不知检点,竟勾引宫中禁军……皇兄,我……”
温宪眼见皇兄的脸愈发阴沉,声音越说越低,心中也愈发委屈。
宋凝笑了一下,转眸对昭帝道:“父皇,您方才也看见了,姑娘家戾气太重了,是需要修身养性的。”
昭帝紧紧蹙着眉,心中对这个女儿也颇为失望。
身为皇家公主,竟然为了个男人在此争风吃醋,说出的话也是不成体统。
若是传出去,丢的是皇家的颜面。
“温宪,你素来骄横无礼,朕平日里不罚你,是想着你母妃能好好约束你。”昭帝冷声道,“可如今看来,只能由朕亲自管束了。刘瑾,温宪公主恣其跋扈,禁足宫门一月,即刻送她回毓秀殿。”
昭帝话音一落,大太监刘瑾便让身后的内侍宫女上前“请”温宪公主回宫。
温宪被吓懵了,她想不明白,怎得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她什么也没做错。
一抬眸,便见到宋凝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东宫侍卫,原本想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由父皇亲自发落,总比落到宋凝手中的好。
沈棠也是吓得血色全无,她与温宪公主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便是被皇上和宋凝听到了,想着最多也是口上训斥一顿。
连温宪公主都被罚的这么重,那她呢?
沈棠屏气凝神,原就受了伤的手抖得如筛糠一般。
宋凝转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冷声对沈棠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吗?裴琰,带她下去!”
裴琰一瞧宋凝的脸色,便知道殿下怕是舍不得这位沈姑娘了。
别看平日里他对沈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可到底和对待他们的态度是有差别的。
什么?你说有什么差别?裴琰说不上来,但就是知道不同。
都认为殿下是因着皇后娘娘的懿旨,不得不让沈姑娘进了东宫侍疾,裴琰心中可不这么认为。
殿下是什么性子,便是连圣上都拗不过他。
裴琰可是亲眼瞧见,御花园里那位妄图勾引殿下的宫女,是如何被发落的!
皇后娘娘的懿旨又如何?大不了人到了东宫,殿下晾着便是。
见沈棠还愣怔在原地,裴琰“唉哟”一声,“沈姑娘这手是怎么了?莫不是这段时日辛苦侍疾,落下了病根子?快,快跟奴才下去抹药,否则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说是东宫故意磋磨沈姑娘,于殿下名声不利啊!”
沈棠悄悄抬眼看了眼昭帝,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宋凝,也不出声阻止。
她飞快福了福身,跟着裴琰悄悄退回了偏殿。
作者有话说:
宋凝:……孤不是傻逼,孤还是心疼棠棠的
第29章
沈棠一路跟着裴琰, 随后回了自己在偏殿居住的屋子。
关起门,她伸出手, 看着自己的伤口, 鲜红的血直往外流,破皮处还沾了一些细碎的小石子。
她蹙着眉,将一双手浸在铜洗中洗净,随后忍着痛将小石子一颗颗的挑出来。
正要涂抹裴琰给的药膏, 便听外头隐隐传来脚步声, 听着音儿像是从九华殿那头来。
“沈姑娘。”一道暗影停在沈棠的屋门口, 裴琰的声音低低传来。
沈棠从木椅上起身, 往门前挪了几步,“裴公公有何吩咐?”
“老奴是来给您送药的。”
沈棠看了眼手中的药瓶, 迟疑打开门,“裴公公,您方才不是已经给我了吗?”
裴琰赔着笑脸,将眼前的一只羊脂玉药瓶递到沈棠面前,“奴才一时心急, 拿错了药。”
沈棠抬手接过, 福了福身,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了。”
“姑娘客气了, 这药是殿下吩咐送来的。”裴琰嘱咐道,“沈姑娘切莫忘记, 定要早晚各抹一次,对外伤非常管用。”
沈棠点了点头, 但比起手上的伤, 她更关心另一件事, “裴公公, 如今我的手受了伤,恐怕不能侍奉殿下左右,可否回忠勇伯府?”
这问题着实问住了裴琰,半晌,他才轻咳一声,“侍疾一事,本是皇后娘娘下得懿旨,老奴说了可不算。”
沈棠原本也只抱着问一问的态度,闻言只得道:“那裴公公可否替我去和殿下说一声,这几日我便暂时不去九华殿了,免得粗手笨脚,平白惹得他不快。”
裴琰眼皮子一跳,干笑道:“……这事儿,奴才也说了不算。”
见沈棠又欲言,裴琰猛地一拍脑袋,“唉哟,奴才突然想起,手头有许多未完成的事儿,便先行告退了。”
还未等沈棠回过神来,裴琰已经脚底一抹油,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棠叹了一口气,拔开羊脂玉瓶的木塞。
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她愣怔片刻,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前世,绿芜被傅明珠冤枉偷窃,用戒尺抽打,躺在陶然居整整一月。
若不是大姐姐沈澜偷偷送来了膏药,绿芜那条命,怕是捡不回来的。
为何大姐姐送来的药膏,和裴琰送来的一模一样?
她沉默片刻,将羊脂玉瓶搁到一旁。随后,又歪头瞥了眼桌子上玉光莹莹的药瓶,那是裴琰一开始给她的。
沈棠走过去,将其打开涂在伤处,冰冰凉凉的药膏一抹开,便感到一阵清凉,片刻之后,那钻心的疼痛褪去不少。
抹完药,沈棠倚在美人榻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尽快回忠勇伯府。
越想越是愁容,沈棠幽幽叹了口气,渐渐阖上眼,沉沉的睡去。
另一头,裴琰说不动沈棠,总不能硬逼着她去九华殿侍疾,这差事难做,左右不是人,他胆战心惊的将消息递回去,果然瞧见殿下沉了脸。
裴琰心头叫苦,要说这沈姑娘也真是不识趣,殿下见她手受了伤,特意命他送了上好的金疮药去,她倒好,不但不领情,反而还再三推脱。
要知道,这药膏可是皇家贡品,整个宫里头,也只有圣上和太子殿下的九华殿才有。
虽然宋凝未说什么,可接连几日,裴琰仿佛又回到了沈姑娘还未进东宫侍疾前的艰难处境。
不是嫌他送来的茶烫嘴,就是嫌他说话的声音太尖,左看他不顺眼,右也看他不顺眼,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东宫内侍不同于其他人,一身荣宠全系于主子,思来想去,裴琰又找上了沈棠,暗示一番道:“沈姑娘的手应当也好的差不多了罢,殿下那边……”
沈棠笑而不语,将未结痂的一双柔夷伸到裴琰面前,“裴公公,不是我不想去,你看我这手是怎么了?若是不好好养着,落下了病根子,旁人还以为东宫故意磋磨我,于殿下名声不利呢。”
得,裴琰觉着,自个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沈棠又熬了几日,闲时是有了,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大门口。
生怕裴琰推门而入,大喊一声:“沈姑娘,殿下命你去九华殿,走罢!”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沈棠惊得差点摔落手中的茶盏,忙站起来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长宁奇怪的看着她,“棠姐姐,你在听我说话吗?我让你瞧那边!”
长宁在寿康宫深居简出,前几日才得知沈棠进了东宫,便日日往这儿跑。
沈棠顺着她的指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甬道上。
只见前方行过一行羽林军,个个身姿挺拔,面容清隽,一身紫色禁军服,腰间别着长刀,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势凌人。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若有所觉,一抬头,便撞见沈棠遥遥望着他。
他脚步一停,对着沈棠微微一笑。
霎时,回廊前站着的几名宫女个个脸色涨得通红。
“他方才是在对我笑吗?”
“你说哪个,走最后面的那个吗?”一名圆脸宫女红着脸道,“他长得好像我邻家陈阿兄。”
“得了吧。”另一名尖脸宫女嗤笑一声,“你陈阿兄是什么身份,羽林郎君又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敢拿他和羽林儿郎比?”
圆脸宫女瞪向她,“你怎么说话呢?”
“我又没说错。”尖脸宫女道,“你以为皇宫里的禁军都是普通人呀?这宫墙之内的羽林军,都是最高阶的御前侍卫,哪一个不是出身名门的公侯世家?”
“那也不见得!”圆脸宫女嘟囔道,“我可是听说,新进来的羽林卫中,有一个是从守城小吏擢升上来的,难不成他也出身公侯世家?”
“他倒不是出身公侯世家,奈何人家娶得可是忠勇伯府二房的嫡长女,你那陈阿兄若是也能娶得公侯世家的嫡女,说不定也能进得宫来成为羽林郎君呢!”
“就你嘴皮子厉害,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圆脸侍女啐了她一口,伸手就要去扯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身后,沈棠望着羽林卫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羽林军中,宫女口中靠着忠勇伯府的二房嫡女上位的人,不正是江弦么。
江弦行至禁卫所时,与同僚小憩片刻,几人闲聊着,话题便开始转到他身上。
“诶,江弦,方才你对谁笑呢?”一名禁军勾着江弦的肩膀,挤眉弄眼道。
“你一直盯着前头看,怎么知道江弦对人笑了?”另一名同僚笑道,“莫非你也一样,在看那些宫女?”
“去去,少在那编排我。”禁军忙道,“江弦看的可不是那群宫女,我方才分明瞧见了,他是对着宫女后头,那个漂亮的姑娘笑呢,看她的穿着,应当是哪家的贵女,江弦,你说对不对?”
江弦被他们挤在中间,面色尴尬,“你们就不要调侃我了,那是内子的二妹,忠勇伯府的二姑娘……”
“哦——原来是你那位妻妹啊!”禁军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前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既然是妻妹……那更耐人寻味了!”